鳳兮一行,是在一個鵝毛飛雪的日子裡抵達東臨都城,汴京。
汴京都城外,早有官兵列隊迎接,聲勢雖不如寧王離開大昭時那般浩大,但依舊壯觀。
鳳兮稍稍掀開馬車的車簾朝外望了一眼,入目是一列列森嚴官兵,心底也稍稍一沉,隻道如今官兵夾道而迎的架勢猶如帝王出巡,但自家這寧王舅舅,不過是一個王爺罷了。
如此可見,寧王在這東臨的地位,委實極高。
“外麵風大,清嫻還是放下車簾為好。”正這時,一道溫和平緩的嗓音揚來。
鳳兮回頭望他一眼,見他衣衫單薄,整個人清清淡淡,如今這車窗外的風一股子的竄入,揚著他的墨發,倒是令他顯得越發的單薄。
察覺到鳳兮的打量,他倒也不避諱,反而是極為坦然的攏了攏身上的衣袍,儒雅的麵上增了半許笑意,隻道:“清嫻也無須打量在下,在下此番讓清嫻放下車簾,委實是因怕冷。”
鳳兮淡瞥他一眼,眉頭微蹙,雖未言,但卻是放下了車簾。
他麵上的笑意增了半許,又自然而然的道:“在下自離開大昭西桓時便染了風寒,這幾日又舟車勞頓,加之還要費神費力的教清嫻毒術與醫術,甚至還在寒風獵獵中教你輕功,是以,此際身子委實是有些不適了。待入得寧王府,下午之際,寧王應是會帶你去睿老王爺府中拜會你外祖父,到時候,在下便不陪清嫻去了。”
說著,見鳳兮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一深,他眸色微動,又自然而然的道:“在下身子不適,得在寧王府休息。是以,睿老王爺處,還望清嫻代在下問安。”
鳳兮全然沒將他的話聽入耳裡,她目光在他儒雅的麵上流轉,隻道:“這一路上,清隱公子即便染了風寒,但精神也是極好。怎此番好不容易到了這東臨都城了,你竟是說身子不適了?”
說著,臉色微變,嗓音稍稍一挑:“清隱公子又想如何了?”
他怔了一下,歎息一聲:“看來清嫻對在下倒是防備得緊。在下著實身子不適,才想休息。”說著,儒雅的麵容滑出幾許無奈:“若清嫻一定要讓在下陪你去見睿老王爺,在下倒也能強撐著身子陪你去。”
“清隱公子何必說得這般卑謙,公子身子不適,清嫻自然不會勉強公子。”鳳兮極淡的掃他一眼,話語也增了幾許淡漠。
這話一落,她便收回視線,兀自靜坐。
不多時,馬車一行行至寧王府前時,鳳兮被人攙扶了下來,而那顧風祈,下車時竟也要讓人攙扶,待在地上站穩時,竟是有些顫巍巍的。
鳳兮怔了一下,沒料到此際這顧風祈竟是這般顫弱。
不得不說,這幾日趕路,這人皆是精神尚好,雖風寒未曾痊愈,但也不至於如現在這般連站著都顫巍巍的了。
再者,今早登上這馬車時,這人還有力氣拉她上車呢。
“皇子這是怎麼了?”正這時,下車的寧王踏步過來,略微擔憂的朝顧風祈問了一聲。
顧風祈被那名扶著他的侍衛攙扶,堪堪穩住顫巍巍的身形,無奈而笑:“多謝王爺關心,在下大抵是昨夜又受寒,今日在馬車內便覺得身子不適,不料此番竟是連身子都有些虛軟。”
寧王眉頭一皺,隻道:“倒是本王疏忽了。皇子自離開西桓時便受風寒,本王也未多加上心,此番害皇子如此,委實是本王之過。”說著,目光朝那名扶著顧風祈的侍衛落去,隻道:“快些將皇子扶入府中的南院安置,並迅速請名大夫來。”
那名侍衛忙點頭,小心翼翼的扶著顧風祈往前,隨即被王府中的家奴領著消失在了府內深處。
淡風中,鳳兮立在原地,目光朝顧風祈消失的方向瞥了幾眼,隨即便朝身側的寧王道:“舅舅無須擔憂他,他自己便是醫仙,彆說是尋常風寒,便是病入膏肓,他也能治。”
寧王眸色微動,話語突然有些悠遠:“這大昭皇子可不簡單,也不知此番讓他來這東臨,究竟是好還是壞。”
說著,話鋒一轉,朝鳳兮慈愛道:“鳳兮,隨舅舅進來吧。日後這寧王府,便是你的家了。”
鳳兮心底一暖,麵色也漫出半許溫順。
憶起這幾日趕路,寧王對她委實是噓寒問暖,照顧有加,她心底終歸是有些動容。
她緩緩跟在寧王身側,默了片刻,才低低出聲:“鳳兮一直未想通,舅舅為何會讓顧風祈隨我們來東臨。”
“鳳兮那日在大昭的竹枝宮曾說,你與大昭皇子恩愛和睦,加之你如今又是他的正妃,此番讓他隨行而來,也不過是想讓他與你一道拜會你爹娘靈位。”說著,歎了口氣:“想必你爹娘看到你家室已成,在天之靈也能安慰了。”
鳳兮神色一動,心底驟然複雜開來。
自家這舅舅邀顧風祈來此,目的便這般簡單?
若當真如此,他怕是得失望了,隻因他目的單純,但顧風祈,卻並非單純良善之人。
就憑他如今的蹊蹺風寒,便知其中定有名堂。
思緒婉轉,鳳兮默了片刻,忍不住又道:“顧風祈此番不可小覷,這些日子,舅舅還是差人盯著他為好。”
寧王歎了口氣:“鳳兮對大昭皇子,似有芥蒂。”說著,他目光朝鳳兮落來:“鳳兮,你老實告訴舅舅,你那夜在竹枝宮所說的與大昭皇子和睦恩愛,可是真的?”
鳳兮怔了一下,隨即眉頭一皺,稍稍垂眸下來,靜默未言。
寧王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又是一歎,道:“鳳兮,無論那夜你所說的話是否是真。你聽舅舅一言,大昭皇子,儒雅溫和,對你也尚有真心,鳳兮好生當他的正妃,他定不會虧待於你。再者,大昭皇帝後宮虛設,獨有皇後一人,想那大昭皇子,也不是沾花惹草之人,更不近女色,日後待他登得大寶,他的三千後宮,怕也是虛設,獨留你一人。鳳兮,隻有這樣,你才能幸福。”
鳳兮臉色一變,“舅舅覺得顧風祈便是鳳兮的良人嗎?”
“正是如此,舅舅才邀他出使東臨。”說著,落在鳳兮麵上的目光增了幾許勸慰:“舅舅識人無數,倒是善於觀人。那大昭皇子對你,有情。”
鳳兮勾唇淡笑,心底雲湧冷然,但終歸是未出聲反駁。
鳳兮跟隨寧王一直入得了王府大堂。
彼時的大堂內,寧王的幾名妻妾與兒女皆在大堂等候。
待見得鳳兮之際,寧王不及介紹鳳兮的身份,但寧王的幾名妻妾卻是熱絡的將鳳兮圍住,噓寒問暖,笑意浮生。
鳳兮心底則是了然,想來這些婦人怕是已然知曉她的身份了,是以才熱絡待她。
隻不過,這些人倒是並未真正將她放於眼中,她們對她如此,不過是看在寧王的麵向罷了。
不得不說,這幾名婦人臉上的笑容像極了以前姚府之中那些精於爭寵的姨娘們,道出來的話討好之意明顯,但卻令她心生淡漠低沉,未有半毫的波動。
正這時,寧王突然出了聲:“先安靜。”
聲音不大,但卻漫出幾許威嚴。
幾名婦人皆止了聲,紛紛朝寧王望去,卻見寧王過來將鳳兮牽出了她們的包圍圈,立在她們跟前,沉穩威嚴的道:“本王早差人回來通知,言明了鳳兮身份,更稱鳳兮會隨本王一道歸府,如今夫人們對鳳兮熱絡以待,本王倒是欣慰。另外,從今以後,鳳兮便是我寧王的女兒,更是我寧王府的嫡出千金,日後,還望各位夫人好生待鳳兮。”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臉色皆變。
其中一名體態微胖的婦人白了臉,連嗓音都有些顫:“王,王爺,妾身自是知曉王爺疼愛鳳兮,想補償鳳兮,但,但我們寧王府的嫡出郡主,是,是若瑤啊。”
“我寧王府名門望族,權勢之家,有兩位嫡出郡主又有何妨?”寧王淡道,嗓音卻是透著幾許不容人反抗的威儀。
嗓音一落,她目光朝不遠處那幾名兒女瞥了一眼,最後獨獨朝其中一位嫻雅文靜的女子招手:“若瑤,你過來。”
若瑤臉色也有些白,但僅是刹那,她便斂住了麵色,緩步朝寧王行來,並在寧王跟前有禮一拜,溫文爾雅的喚了聲:“爹。”
寧王應了一聲,隨即將鳳兮拉於跟前,朝麵前這女兒道:“若瑤,你乃我寧王府大郡主,倒也知書識禮。日後鳳兮,你便多照顧些。”
若瑤郡主眸色一顫,點了頭,隨即,她目光朝鳳兮落來,見鳳兮年紀並不大,容顏不過十五六歲,但一雙眸子卻是平靜如水,透著幾許不符合她年紀的淡漠與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