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未立即回答,僅是迅速的垂下了頭,沉默。
片刻間,麵前之人衣角觸地,蹲在了鳳兮麵前。
鳳兮神色越發的顫,忍不住望了望地上那雪白的衣角,她心底越發的狂湧與冷冽。
這世上倒是極小,兜兜轉轉間,她竟然又撞到了這人的眼皮底下。
不得不說,這命運,委實弄人了呢。
此番再見這人,恍如隔世,但心底的畏懼之意卻是不曾降低,隻不過,除了畏懼,她卻旁生冷漠與恨意,若非此番身子癱軟難動,加之孤獨無依,她定要不顧一切的掄這人幾拳。
“有些人或事,並非你不出聲便能躲開。嗬,鳳兮劫後重生,莫不是還未學乖?”低緩懶散的腔調,依舊冷漠如風,但話語內容,則是毫不掩飾的展露諷意。
鳳兮強壓心緒,終歸出聲:“鳳兮也未料到,此番劫後重生,竟還能見得夜公子。夜公子如今已位高權重,怕也用不著鳳兮這枚庸棋了,是吧?”
“鳳兮這話之意,可是在求我放過你?”他嗓音極淡。
鳳兮倒也未否認,按捺情緒,嗓音也跟著一淡:“夜公子如此理解倒也未嘗不可。”
這話剛一落,她的下顎便被這人冰涼的指尖捏住,緩緩抬高,待她的目光不得以迎上他的深黑如墨的眸子時,他微微而笑,精致的麵容猶如謫仙神祗,美得驚心,然而道出來的話,卻也是冷漠無情,威脅入骨:“你的確是枚庸棋,但我卻不曾真正棄你。那日華山之巔你與顧風祈一道演戲,倒是精彩絕倫,連我都差點信以為真。鳳兮,當日你如此賣命的做戲,博我關注,此番你再落入我手裡,你說,我該對你如何?”
鳳兮眸色微變,慘白的麵容卻無端端的沒有半分懼色。
既然躲不開他的目光,她便索性不躲,反而是直直的盯著他的眼,望著他眸底那方平靜無溫的深處,坦然無畏的道:“夜公子想如何便如何吧!不過是一條命罷了,鳳兮如今也沒看得那麼重。”
這話一出,鳳兮便見他眸色微微一閃,但僅是片刻,他便再度彎了眸,清俊的麵上增了半許笑,“看來這些日子你隨在顧風祈身邊,倒是增了幾分膽子。”
鳳兮稍稍轉頭,下顎順勢脫離他的指尖,淡道:“無論是否增了膽子,夜公子依舊不會放過鳳兮,不是嗎?”
“我尋你這般久,終歸再見,你說我如何能放過你?”
“那夜公子究竟想如何?若是想要鳳兮性命,便勞煩要避人耳目,動作快些。畢竟,鳳兮如今的身份委實變了呢。”
說著,再度迎上他的目光,鳳兮慘白的麵容勉強帶笑:“聽聞夜公子早知鳳兮的真實身份,嗬,鳳兮倒是未料到,初時一直以為夜公子是因機緣巧合才救得鳳兮,不料夜公子一早便知鳳兮身份,從而出手相救。夜公子當真厲害,竟是從最初便算計著鳳兮了呢。”
說完,也不顧他稍變的臉色,努力的掙紮著坐了起來,而後隨手理了理濕發,心境也是莫名的稍稍平和下來。
“即便我早知你的身份才救你,又如何?再者,你以為你身份巨變,我便奈何不得你了?”夜流暄嗓音未有怒意,依舊平緩淡冷。
他一直都是這般毫無情緒之人,整個人也清清冷冷,令人猜不透他的半許心思。
鳳兮如此想著,唇瓣上也慢騰騰的勾出幾許冷笑,隻道:“自一開始的相救,夜公子便算計上了鳳兮,鳳兮自是不能如何,但鳳兮卻有恨夜公子的權利呢。”
說著,勉強保持著笑顏的扭頭望他:“另外,縱然鳳兮身份巨變,夜公子依舊能奈何鳳兮,隻是,若鳳兮猜得不錯,夜公子來這東臨應是想與東臨結盟,若夜公子隨意動了鳳兮,恐怕這結盟之事,應是不會順利。”
“何人教你這些計量人心的話的?”夜流暄極緩淡漠的嗓音緩緩存了半分強勢與煞氣。
鳳兮被風吹得打了個冷顫,無畏的迎上他的目光:“鳳兮自己悟的。”
他墨眸一沉,修長冰涼的手指再度捏上鳳兮的下顎:“縱然悟性好,但我的心思,豈容你隨意揣度。”
鳳兮眉頭一皺,眸中當即滑過幾許不曾掩飾的恨意與厭惡。
她伸手打開他的手,語氣也是冷了幾許:“夜公子倒是多想了,鳳兮不喜關注無關緊要之人,是以還不曾無聊到費神來揣度夜公子的心思!再者,男女有彆,加之鳳兮已做人婦,夜公子莫要再對鳳兮動手動腳,若當真要捏鳳兮下顎,便最好是捏碎。”
夜流暄俊美如華的麵容終歸不帶半分諷笑,他深黑的墨瞳在鳳兮麵上流轉,無形的威脅與壓力逼人,透著幾許駭人煞氣。
但鳳兮此番卻是豁出去了,心底越來越淡漠平靜。
她瞧著夜流暄笑笑,慘白的麵容泛著寒氣,渾身也因刺骨的涼意而稍稍發抖,然而即便滿身狼狽,但她卻笑得格外無畏與坦然,待見夜流暄眸色越發深邃駭人時,她道:“許久不見,夜公子倒是變得沉默了。嗬,鳳兮不過賤命一條,夜公子想拿去便拿去罷了,何必猶豫?”
“若我此際不要你的命呢?”他默了片刻,才平靜淡漠的道。
鳳兮眸色微怔,隨即目光靜靜觀他,冷笑一聲:“夜公子這話是真?”
他深眼望她,麵色稍稍泛冷:“我曾說過,你若再惹我不悅,我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你當日在那華山之巔,與顧風祈一道瞞我,我雖不要你性命,但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當日華山之巔,鳳兮的確是瞞了你,但鳳兮後來也受了你的一劍穿心,甚至在生死一線之際又跳了崖,嗬,鳳兮這般用性命回饋,難不成夜公子還不解氣?”
說著,冷笑一聲:“罷了,以往之事,鳳兮也不想再提呢。鳳兮此番再度落入夜公子之手,你想如何,便直說吧!”
“你如今膽子果真漸長,你就不怕我改變主意了,當真要了你的命?”
“你若要,便拿去。”鳳兮冷道,擺出一副任他宰割之樣。
夜流暄目光越發深沉,清俊容顏上的煞氣越發重了。
僅是片刻,他修長的指尖再度朝鳳兮探來,然而鳳兮卻目光一凜,當即伸手握住他的手指。
大抵是沒料到鳳兮會突然如此,他眸色微怔,然而鳳兮卻是趁這空擋,忙拚儘全力的朝他撲去。
此番依舊是孤注一擲,鳳兮心底也發著緊。
在將他撲倒在地的刹那,鳳兮伸指極快的點了他的定穴。
察覺他身形僵硬,動彈不得時,鳳兮這才鬆了口氣,疲軟的在他身上趴著歇氣。
然而,此際身下的夜流暄倒是身形瘦削,因他身上的白衣一如既往的涼薄,他瘦削突出的骨頭倒是有些磕人。
鳳兮眉頭微動。
這時,夜流暄出了聲:“起來。”
他嗓音冷冽,透著幾許威脅,但卻獨獨未有殺氣。
鳳兮冷笑,倒是當真從他身上起來,坐在他身邊,扭頭見周圍並無人,她才淡漠一笑,目光在夜流暄清俊冷冽的麵上一掃,道:“鳳兮這些日子跟隨清隱,倒也學了些本事,夜公子若要鳳兮性命,怕也沒那麼容易了。”
“你以為你點我定穴,便能當真治住我?”他眸色極深,靜靜鎖著她,冷道。
鳳兮麵上透出半許自信:“夜公子應是不知,鳳兮這些日子也學了不少醫術,了解了不少人體脈絡,此番在你身上點的定穴,極為隱秘特殊,縱然武功再高之人,怕也得半個時辰才能自行衝開穴道呢!”
“你便這般自信?若我說我的武功已達能衝破任何穴道的境界呢?”
“夜公子若能衝開,此際又如何能僵硬躺在這裡與我說話?隻是,經過夜公子這一提醒,鳳兮倒是當真想打暈你了呢。”
“鳳兮,凡事皆得掂量。你若敢,我定讓東臨寧王與睿老王爺不得安生。”
鳳兮臉色驟然一變,冷道:“夜公子倒真是能拿捏鳳兮的軟肋。隻不過,夜公子也莫要忘了,你若要與東臨結盟,寧王與睿老王爺,你自然動不得!”
“你曾跟了我這麼久,倒是半分都未看懂我!若這世上有人擋我路,你自改知曉那人下場如何!”說著,嗓音越發淡洌:“你若識相,便解了我穴道,我可當做一切不曾發生。”
鳳兮目光一顫,心生複雜,但僅是片刻,她便按捺住了神色,朝他冷笑:“當做不曾發生?嗬,夜公子若有如此肚量,鳳兮又因何至此?夜公子無須再危言聳聽,也無需再拖延著時辰以圖自行衝破穴道了,沒用的。說來,鳳兮委實沒料到今日能再見你,也本以為我對你的恨意早已封存,但今日親眼再見夜公子,以往之事再度抑製不住的浮現,鳳兮心底的恨意再度蔓延,是以對夜公子也動了狠心呢!”
說著,嗓音稍稍一頓,又冷道:“隻不過,夜公子如今是東臨貴客,鳳兮自不會不顧大局的動夜公子。另外,鳳兮也當真未有打暈你之意,鳳兮還想夜公子醒著賞戲呢,夜公子以往算計鳳兮多次,你便容鳳兮算計你一次吧!”
嗓音一落,鳳兮目光在他瘦削修條的身上巡視。
“你想如何?”夜流暄深黑的目光依舊鎖著鳳兮,冷冽出了聲。
鳳兮朝他勉強一笑:“半個時辰,鳳兮自是跑不遠,若你衝破穴道追來,鳳兮自是得不償失。是以,鳳兮便想為夜公子辦件事。”
說著,見夜流暄眸色越發深沉,她坦然淡道:“夜公子放心,鳳兮雖恨你,但並不會如你這般喪儘天良的傷你。鳳兮不過是聽說夜公子有意在這東臨民間尋一側妃,是以便想幫你罷了,隻望夜公子以德報恩,莫要再為難鳳兮。”
“你是想親自替我尋一名側妃了?”他冷淡出聲,然而清俊的麵容卻毫無危機意識,亦如言道家常。
“沒準不是一名,會是多名!”鳳兮淡道。
這話一出,她已是極快的解了他的腰帶,迅速剝了他的雪白外袍,眼見他僅著中衣,於這冬日湖風裡滿身瘦削與僵硬時,鳳兮眉頭一皺,默了片刻,又伸手扒下了他的中衣,最後掀開了他的褻衣。
眼見他瘦削的胸膛大露,春意乍泄,鳳兮也愣了一下,眸色有過刹那的不自然,隨即掙紮起身,將他的外袍與中衣全數扔進湖裡。
這事一做完,鳳兮便轉身踉蹌離去,濕透的身子發著顫抖,兩腿極為僵硬,但她卻咬牙強撐著走得稍快。
“你如此待我,此際可是要去為我尋女人了?”身後揚來夜流暄冷沉沉的嗓音。
鳳兮未言,眸中冷意儘顯。
“你該是知曉,我曆來不喜女人靠近,你若不想讓那些女人活命,便儘管尋來。”
聽得這話,鳳兮冷笑。
這人果真冷血無情,不可一世呢。
既是如此,在逃回睿王府的路上,隻要瞧見女人,她定要讓那些女人速速來這裡,隻要那些女人‘有心’,僅需稍稍打亂自己身上的衣裙,再讓人瞧見,夜流暄自是百口莫辯。
她雖不能真正動他傷他,但滿腔怒意高漲,她也不能輕易放過他,是以惟有變相滅了他的囂張,讓他蒙恥。
“夜公子也掂量幾分吧,這裡可是東臨汴京!你若要濫殺,倒得考慮你此番入這東臨的來意。”鳳兮頭也不回的冷道。
她倒是要瞧瞧,讓這不可一世且不近女色的夜流暄被那些女人們輕對,這人,是否敢在這東臨汴京無法無天到濫殺無辜,亦或是破天荒的忍氣吞聲,揮退一眾女人作罷!
身後再度揚來夜流暄極淡的嗓音:“這汴京西湖中,還有想置我於死地的殺手,你點我定穴,將我拋於此處,若我被那些殺手傷害分毫,你自該知曉後果如何!”
一語直入鳳兮心底。
鳳兮愣了一下,頓時反應過來。
是了,若夜流暄有半分閃失,東臨難辭其咎。夜流暄能控製整個南嶽之國,手頭的勢力不容小覷,若他在這東臨出事,東臨之國自是危矣。
鳳兮終歸是駐了足,濕透的身子發著顫。
半晌,她扭頭一望,目光卻剛巧對上了他那雙深黑如玉的眸子,那雙眸子眸底略有漣漪,仿佛夾雜著一些情緒,待鳳兮欲要細觀,裡麵卻是刹那間恢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