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整個山洞裡香氣四溢,老鷹烤熟了,易采薇看了一眼蘭無痕道:“我估計你是吃不下這些東西,所以你可以不吃。”
蘭無痕淡淡一笑,沒精打彩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老鷹雖然很大,她餓了一天了,三下五除二便全吃光了,她吃完之後走到蘭無痕的身邊道:“你已經醒了,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這是我睡的地方,你到一邊睡去!”
蘭無痕卻賴在那裡不動,一雙眸子定定的看著她,他的唇由於高燒已經乾成一片,卻近乎耍賴的道:“我是病人。”
“我是孕婦!”易采薇理由氣壯的道。
蘭無痕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那裡麵孕育的應該是他的孩子,她的放浪聲名的背後其實是有她的原因,他淺淺一笑道:“我是孩子的父親,我想他一定不介意我們一起睡在這裡。”
他那一句“我是孩子的父親”在易采薇的心裡地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她扭過頭衝他一笑道:“你還真的是不要臉,這個時候說是孩子的父親。”
蘭無痕輕歎道:“我知道我負了你,原本便沒有指望你能原諒我,可是你能留下我的孩子,我是不是可理解為你也沒有那麼恨我……”
“放你娘的狗屁!”易采薇冷喝道:“誰說這孩子是你的?”
蘭無痕的臉色微微一變,她輕哼道:“他是白水離的孩子,當日我被你打成重傷,命懸一線,而他就是最好的療傷聖藥。”
“什麼意思?”蘭無痕的臉已變得沒有一絲血色。
易采薇冷笑道:“你難道不知道武林中有一種叫做雙修的武功嗎?那個武功既能極快的提高功力,還是冶傷冶病的最好方式。你覺得我會把一個欲置我於死地的男人的種子留下來嗎?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蘭公子,不是每個女人都對你沒有免役力,你長的再帥也不過是個垃圾!”
蘭無痕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原本一片平靜的眸子裡升起了層層絕望,他沒有再說話,卻強自撐著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到一側的石頭後,在他轉過身來的那一刻,淚水便從他的眼眶裡溢了出來。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他知道她若是看到他這般流淚隻怕又要笑話他了,而此時他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
原本因為能將她留在身邊,他心裡暗自歡喜,隻盼著這樣的日子就些停頓。隻要能看到她,哪怕她恨他,哪怕她不願理會他。他更希望自己身上的病再重一點,這樣她便會呆在他的身邊照顧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暖。
她受的傷之重,他是知道的,他還記得那一日駱驛塵告訴他她已經藥石無救時心裡的刺痛,卻在知道她還活著時心裡的狂喜。隻是……隻是沒料到她是用那種辦法治痛療傷的……
這本是他自己種下的苦果,就得由他自己去承擔,隻是他終是覺得若她真的懷了其它男人的孩子,那麼他又該怎麼辦?要如何才能接受那個孩子?兒時的那些記憶湧來,他隻覺得頭痛欲裂,心痛如狡,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又能去怨誰?
隻是那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痛楚卻又是那麼的強烈,他的身體原本就受了內傷,之前又得了風寒,此時再加上鬱氣夾雜,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他隻覺得眼前一黑,便再次暈了過去。
易采薇也不管他,由得他去,聽到他倒在地上的聲音微微一怔,扭過頭發現他滿目淚水滿臉痛楚,她心裡冷笑連連,這個男人當真的無可救藥了。卻也還是擔心他會就此死去,取出銀針再替他施了一回針,然後從旁邊拿了一些乾草蓋在他的身上。
她緩緩的走了回去,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她想起那一日發生的事情,清亮的眸子裡不禁滿是不屑,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江湖大騙子,撒謊如同吃飯一樣正常。而他從來都分不清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對她也沒有一點點信任,沒有信任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沒有好的結果,所以兩人在茉莉花穀裡發生的事情就算那天不發生,總有一天會發生。
她真是不明白,當初為何會對他動心!
她第二天依舊打鷹為食,而蘭無痕一直靠在那塊巨石後,不吃不喝不說話。
如此過了兩天,她見他依舊坐在那裡,她烤了一隻老鷹走過去放在他的身邊道:“喂,我好不容易救活你,你想死也不要拖累我!”
他死了也不打緊,問題是她還不想死,不想一輩子困在這個見鬼的山洞裡。
蘭無痕扭頭看了她一眼,她借著火堆的光茫看向他的臉,卻見他的眼窩深陷,身上淩亂不堪,一頭墨發早已亂成一團,一雙清朗的眼睛也滿是血絲,透著空洞洞的紅色,而他的嘴唇由於高燒又未喝水的原因,早已經起皮,蒼白中透著無儘的脆弱。
這樣的他又哪裡還是易采薇認識的風流倜儻、英俊無雙的蘭無痕?她不禁微微一怔,他的眸子空洞洞的看著她道:“我娘說我是這個世上多餘的一個,活在這個世上中有痛苦,沒有幸福,不如早些死掉,她一刀沒有殺死我,卻被我爹將她殺了。”
易采薇微微皺了皺眉,怪不得他是個變態,原本他爹娘便變態,她對變態的事情不感興趣,當下冷冷的道:“你要不要吃東西?”
蘭無痕不答,依舊低低的道:“我爹說這世上的女子大多都是朝三暮四的,大多都是不守婦道的,所以絕不能對女人動情,因為一旦動了情,便會有弱點。”
易采薇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我對你的故事沒興趣。”說罷,她將老鷹扔在他的旁邊,扭頭走到一側道:“你若是想死的話就先把從這裡的出路告訴我,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此。”
“我現在就是生不如死!”蘭無痕輕輕歎一口氣道:“也許我娘說的很對,從我一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我本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易采薇心裡有些煩亂,跑到旁邊的火堆邊坐了下來,他沒有再說話,卻已拿起她放在地上的老鷹啃了起來,許是太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他嗓子乾的冒煙,一時竟是沒有辦法咽下去,他忍不住輕輕咳嗽了起來。
她終是看不過眼,遞了一盞水給他,他衝她淺淺一笑,一口所將那盞水喝光後道:“可以再為打一盞嗎?”
易采薇不語,拿起石盞又為他打了一盞水,他再次一口氣全喝光,他吃的很慢,卻將那一整隻鷹全部吃了下去。吃罷後他低低的道:“薇薇,不管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好啊!”易采薇回答的極為爽快道:“等我們出去之後再說。”出去之後各奔東西,兩人再次站在對立的角色。機會,她從來隻會給人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他已經錯過了她給他的機會,兩人這一生便再不可能在一起。
她極為利落的回答,在蘭無痕的意料之外,他的心裡升起濃濃的欣喜,搖晃著身體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側在她的身側坐定後道:“隻要你給我這一個機會,我便是拚了命也要護你們母子周全。”
易采薇扭過頭衝他淺淺一笑,她那一笑卻讓蘭無痕的心裡暗暗生驚,他知道她的性情,這樣的笑更多的成份是嘲弄。縱然如此,他依舊覺得滿心裡都是歡喜,這段日子以來所承受的煎熬,已險些要了他的命,不管她此時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能再次看到她笑的燦若春花的笑容,對他而言這一生也是無悔了。
而他原本便欠她極多……
蘭無痕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輕輕撫上她的小腹道:“真好,我快做爹了!”
“都說了孩子不是你的!”易采薇淡淡的道。
蘭無痕扭過頭看著她道:“當我決定把所有的一切都拋下的時候,這個孩子就是我的。”昏迷的時候,腦袋裡一直出現兒時的畫麵,他發現有些痛是根深蒂固的,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能改變些許。他的強大的冷靜的外衣下藏著的是脆弱和敏感。
他曾一度認為人生唯一的意義便是登上那極位,然後再俯視天下,也曾認為這個世上不會有愛情,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騙局,可是當他真真切切的愛過一場、不由自主的動心之後,一切都變了樣。
從小到大的那些觀點,原來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虛無的讓人心裡發虛。若她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這一生願為他而生。
他的話讓易采薇微微一驚,她皺眉反問道:“拋下一切?”
“是啊!”蘭無痕低低的道:“我不想再去管那些國仇家恨,我爹這一次對我也一並下了殺手,他不再是我爹,我也無需再為他做任何事情了。”
易采薇想起在沼澤裡看到了那一抹白發,她猛然醒覺蘭忘愁的頭發就是一片雪白,她頓時明白了這些天來為什麼蘭無痕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是濃烈的化不開的傷感的無助。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用炮轟,也實在是太過殘忍了些,那個蘭忘愁,還真的不是一般的變態。她又想起那天刺殺的他們的那些刺客,個個武功高強,卻都是女子,那些女子分明就是她在蘭府裡見到的風雲十八姬。
她淡淡的道:“人言虎毒不食子,可是你爹卻比老虎也要毒幾分,難怪你也那麼毒!”
蘭無痕淡笑不語,他的樣子看起來依舊憔悴不堪,隻是精神上卻比方才要好多了,而他的臉上溢出來的那抹笑容,又分明泛起了往日的溫潤,隻是那一雙眸子裡再不若往日的平靜無波,而是以層層的傷痛後又升起了點點希望的光茫。
他低歎一口氣道:“不是我想讓自己犯毒,而是所做的事情太過危險,如果不毒的話,我隻怕早早就死了,縱然我一直是生不如死的活著,心裡卻總存了一絲希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獲得幸福。”說罷,他的眸子如星星一般看著她。
易采薇見到他的眸子微微一怔,那一雙眸子將他心底的脆弱儘皆泄露,裡麵含著濃烈的希望也含著慘淡的絕望。她知道他看穿了她心裡的所思所想,明明知道她方才那一句話不過是為了敷衍他說的,他卻寧願選擇去相信,就好像她當初明知道他為她編織的那個情網是陷阱卻一義無反故的往裡麵跳一樣。
她淡淡一笑,他也淡淡一笑,兩人都知道對方的心思,卻又都存了別樣的心思。
過了良久,他又低低的道:“有時候做錯了一件事,就需要用一生來償還,我隻希望我能償還的清。”
易采薇知道他話裡另有所指,卻隻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夜色再次降臨,山洞裡的氣氛卻較之前幾日緩和了些,沒有劍拔弩張的針鋒相對,卻有了相敬如冰的冷漠,兩個人都溫和的緊,卻在那片溫和的外衣下藏了其它的心思。
兩人交手多次,都熟知對方的性情,都明白對方的溫和隻不過是一種假像罷了。
蘭無痕的病在休養了幾日後,雖然臉色依舊很難看,但是精神卻好了許多,他的眉眼一如往昔的溫潤,卻總是會流露出一抹傷。
如此休養了三日之後,易采薇淡淡的道:“我們現在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蘭無痕聽到她的話微微一怔,柔和的目光裡有了一抹無奈,他看著她道:“是不是從這裡出去之後我們就是陌路人?”
易采薇淺淺一笑道:“胡說,我們是夫妻,你見過哪一對夫妻會是陌路人?”她笑的甜美無比,就連那雙明亮的眼睛笑的彎成了月芽。
蘭無痕也笑了笑道:“你說的對,我們是夫妻,不管是出去還是呆在這裡,你都是我的妻子。”
四目相對,卻沒有半點溫情,反而有一抹淡淡的殺伐之氣。
蘭無痕扭過頭看著易采薇道:“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現在也是離開這裡的時候了,在我們呆在這裡的這段時間,外麵隻怕已發生了極多的事情。”
易采薇的眸光微微一凝,她咬著唇道:“我隻希望行雲和烈風好好的。”
蘭無痕幽幽的道:“那天你暈倒之後,那幾枚炮轟來,根據我的經驗他們隻怕是危險的緊。”
“你的經驗?”易采薇極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她低低的道:“你見過那種炮?”
蘭無痕的眸光深幽似海,卻並不回答。
易采薇忍不住又道:“我縱橫江湖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厲害的炮火,萬水山莊是大楚首富,尋常人等也沒有那個財力造出那麼厲害的大炮,所以那些炮是萬水山莊造的,對不對?”
“是!”蘭無痕低低的道:“普天之下除了皇宮也隻有萬水山莊有這麼厲害的大炮了。”他見易采薇看著他,他又淡淡的道:“當年大楚皇妃沐傾歌用大炮打敗吳國太子易子龍之後,便將大炮儘毀,那些火藥的配方也藏匿起來,但是卻還是被有心人將大炮的圖紙保留了下來,那火藥的配方在調配多次之後也被人配出來了。”
易采薇愣了一下後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大炮是皇妃沐傾歌發明的?”
她的心裡升起一抹興奮,很早以前,她聽到沐傾歌的事績後就見見她,此時再聽到蘭無痕的話更是吃驚,那將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居然能擁有這樣的能力!一個念頭冒進她的腦海,皇妃沐傾歌不會和她一樣也是個穿越女吧!若是如此,她日後一定要想辦法見見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老鄉。
蘭無痕點了點頭,易采薇又道:“所以大炮的圖紙和火藥的配方是你花錢買來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蘭無痕淡然一笑道:“隻是沒想到我買來的這些東西做出來之後第一個拿我來試炮,你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
他在笑,易采薇卻笑不出來了,她已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不知為何,縱然此時心裡恨他恨的緊,卻又偏偏對他生出幾分憐惜。
蘭無痕笑的有些張狂,笑聲震的整個花洞都似有些發抖,他笑的淚水溢出了眼眶,他見她看著他,他又笑道:“在自己的娘子麵前流淚不算丟人吧!”
易采薇不語,他又自顧自的道:“丟人就丟人吧,或許離開這個山洞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流淚的機會!”
晶瑩的淚珠似珍珠般從他的眼角滑落,美的動人心魂,我見猶憐,易采薇原本隻有女人哭的樣子會是惹人憐惜的,沒料到蘭無痕這般無聲的流淚卻讓人覺得又美又憐,她心底最柔軟的角度不禁開始泛濫。
她的眸光微微一暗,起身欲朝他走去,肚子裡的寶寶卻踢了她一腳,她頓時回過神來,憶及他對她對的一切,眸光又冷了些,原本有些關切的話語變得一片森冷,她淡淡的道:“男人在女人麵前流淚的確會讓人覺得軟弱,縱然你是聞名天下的萬山山莊的莊主也不過如此。”
蘭無痕的身體微微抖了抖,原本一片深沉的眸子裡有了些許嘲弄,他伸手將淚水擦去,扭過頭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又一如往昔溫和卻拒人千裡之外,他淡笑道:“我們走吧!”說罷,他站起身來拿起火把朝內洞走去。
他的表情轉換的如此之快讓易采薇微微一怔,而他表現出來的淡淡的冷漠更是讓她的心裡升出點點驚異,她突然覺得她的易容術再高明也沒有他變臉變得快,隻是此時透過明亮的火把看著她的背影,卻讓人覺得無比的孤寂,那重重疊疊的影子印著他的身體似在發抖一般。
易采薇站著不動,蘭無痕見她沒有跟上來,便站在那裡問道:“怎麼呢?不想離開這裡嗎?”
易采薇咬著牙道:“如果所有的一切再重來,你還會動手打傷我嗎?”
蘭無痕微怔,卻淡笑道:“你說的是如果,而這世上的事情沒有如果,已經發生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分毫,唯一能改變的,就是現在的選擇和以後的路。”
易采薇的眸子裡有了一抹殺氣,卻笑道:“你說的沒錯!”說罷,她便大步朝他走去。
蘭無痕待她走到他身側時輕輕牽起她的手,他見易采薇望著他,他淺笑道:“山洞裡石頭多,容易絆倒,我牽著你會安心一些。”
易采薇淺笑,原本要抽出來的手卻任由他牽著,他的手一如往昔的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這個山洞並不大,卻顯得有些幽深,那一日易采薇在打出口時曾將這裡找的七七八八,隻是這幽黑的路終是讓她的心裡泛起了恐懼,看的並不真切,也尋不到洞口。
蘭無痕牽著她的手走了約莫一刻鐘後在一塊大石頭前停下來道:“離開這個山洞之後,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選擇和我在一起,我發誓隻要你呆在我的身邊,我會窮儘一生來保護你,不讓你受任何委屈和傷害。”他的眸子裡升起了絲絲期盼。
“另一個呢?”易采薇笑著問。
蘭無痕的嘴角也泛起了一抹笑道:“另一個是分道揚鑣,從今往後,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若是再見麵,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易采薇心裡泛起了層層寒意,方才因為他的孤寂而生的憐惜消散的乾乾淨淨,她笑的燦爛無比道:“你放心好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手下留情,也不需要你對我手下留情。”她頓了頓又道:“更何況,你也從來都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
蘭無痕的眸子頓時暗的沒有一絲光彩,沉重的傷卻在眼裡轉瞬即逝,他輕笑道:“我尊重你的選擇!”說罷,他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道:“我可以摸一摸他嗎?”
“不可以!”易采薇直接拒絕。
蘭無痕揚在半空的手又縮了回去,纖長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扭過頭去不再看易采薇,轉而伸手撫上了石壁。
隻聽得轟隆隆傳來了傳響,那塊巨大的石壁居然被他推開了,易采薇猛然醒悟,怪不得她找不到出口,沒料到出口卻是這樣一塊巨石。
巨石移開,明亮的光線便照在了兩人的身上,蘭無痕率先走了出去,易采薇走出去後才發現這裡距那片沼澤地並不是甚遠。強烈的光線讓幽居了幾日的易采薇覺得極不適應,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線。她輕輕眨了眨眼睛,期待眼睛儘快適應強烈的光線。
待眼睛適應了之後,她一言不發,頭也不回的朝那片沼澤地走了過去,蘭無痕微微啟了啟唇似想要叫住她,卻又發現一時竟不知向她說什麼,又該用什麼話將她留下來。兩人之間,走到今日,是他造成這樣的局麵,更是他在將洞口打開時給了她選擇的權利。此時若是叫住她,是想死纏爛打嗎?
他……最不屑死纏爛打……
可是此時卻有些想死纏爛打,看著她此時這般離開的背影,他竟是覺得心如撕裂一般的痛,冬日的太陽似泛著層層寒氣,照在她的身上泛著冷意,這般看著她離去,竟比那一日打傷她之後被白水離抱走還要痛。
上次他傷了她,她被抱走是無可奈何,而他也知道這一次她這麼一走,等待他的將是無窮無儘的痛楚。那些傾心而來的點點感情竟是冷漠至廝!
他或許從頭到尾就不該愛上她,就算是愛上她也不該想要利用她……
他隻覺得心裡鬱氣難擋,他的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裡噴湧而出,灑在他雪白的中衣上,駱驛塵見得他這副樣子,大驚道:“公子,你怎麼呢?”
他已在此處等了十幾日,那一日他見蘭無痕帶著易采薇走進這個山洞之後他就守在這裡,沒料到他們今日才從這裡出來,而公子此時的模樣,早已沒有以前的玉樹臨風,整個人瘦了一圈,還憔悴不堪,此時更因嘴裡噴出來的鮮血而顯得狼狽至極。
他本想上前和易采薇打聲招呼,卻在見到她臉上的寒意時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一對怨偶實在是……
“我沒事!”蘭無痕低低的道。
駱驛塵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把上蘭無痕的脈搏,知道他是因為心裡鬱結太重才會如此,他從懷裡掏出一顆藥妨遞給蘭無痕道:“公子,你這又是何苦,這心病也隻有心藥才能醫,你這樣下去……”
蘭無痕打斷他的話道:“你放心好了,我一時半會是死不了的。”
駱驛塵微微搖了搖頭,蘭無痕問道:“我離開之後,諸葛雲深死了沒有?”那一日大炮在眾人的身邊炸開,他抱著易采薇便離開了那裡,不知道那幾炮是不是將所有的人的都轟死了。
“我帶人去看過了,人大多都被炸的粉身碎骨,裡麵全是斷腳殘骸,估計諸葛雲深也活不下來的。”駱驛塵一想起那天見到的場景,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發毛。
蘭無痕的眸子微微一眯,原本還想問行雲和烈風的下落,便也無需再問了,他的嘴角邊滿是嘲弄道:“他就那麼迫不及待嗎?我還沒有失去利用價值,他就想連我也一並除去嗎?”
駱驛塵低低的道:“公子,這一次老爺做的著實有些過份,就算他再想殺諸葛雲深也需等到公子離開後再動手。”
蘭無痕冷冷的道:“或許娘說的很對,我和他從來都沒有過父子之情,在他的心裡,我什麼都不是。這些事情我也幫他做的差不多了,從今往後,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蘭無痕!”
“公子你要做什麼?”駱驛塵睜大眼睛問。他知道蘭無痕的性情,若是發起怒來破壞能力嚇死人,而且手段也極為殘忍。
蘭無痕微微一笑道:“我也有這麼長時間沒有見我的父親了,於情於理我也該去見見他了,就算不想去見他,也應該讓他印證一下,我是死還是活的猜測!”
駱驛塵看著蘭無痕道:“公子下一步如何安排?”
“你去把井添然找來,有些事情我要問問他。此外,再派人替我將易采薇跟緊了,她把我的玉佩的地圖全部換走了,我懷疑她要一個人去找寶藏。記住,這個世上除了我能傷她之外,其它任何人都不能傷她一根毫毛,她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唯你是問!”蘭無痕寒著聲道。
駱驛塵淺笑道:“方才我就已經派人跟著她了,她的易容術那麼高明,若是不跟緊她,還真的會跟丟她。隻是公子,依她的本事,這個世上隻怕根本沒有能傷得了她吧!”
蘭無痕的眸光轉深,冷冷的看著駱驛塵,他忙道:“公子還有其它的吩咐嗎?”
“其它的沒有什麼安排了,我現在也倦的緊,你先扶我下山,然後找一家乾淨的客棧,再買一些乾淨的衣裳,我身上的衣裳已穿了十幾天了,臟的要命!”蘭無痕滿臉嫌惡的道。
駱驛塵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這副樣了的公子才是他記憶中的公子,方才公子的一舉一動還真是把他嚇到了。
易采薇走到沼澤地時,見到四處被炸開的大坑,忍不住在罵道:“真他媽的變態,你不就是輸了嗎?用得著這麼狠嗎?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動手炸,難怪當年會亡國,會眾叛親離……”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覺得一抹寒氣自她的身後襲後,久經江湖的她應變極快,一個縱身便極快的逃開了刺向她後背的劍,她的身體搖搖晃晃的立在了旁邊的樹枝上。
一抹白發在空中飄揚,那人的臉卻看起來甚是年青,與他的滿頭白發看起來甚不相符,那人赫然便是她隻見過一次的蘭忘愁。
上一次易采薇見到蘭忘愁是在蘭府,當時她隻覺得那個老頭子不簡單,沒料到他卻如此的心狠,而光看他的樣子,還會讓人有慈眉善目的感覺,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的。蘭無痕有這樣的一個爹,也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悲哀,她有些好奇,他是怎麼教蘭無痕的,以至於能教出那麼出眾而又心狠的人來。
三國的舊事,她所知不多,卻也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是當年的魏國皇帝沐桓,看來仁政治國的這句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否則這個狠厲到極致的男子是不需要隱姓埋名的。
易采薇笑眯眯的道:“爹,你怎麼到這裡來呢?”她和蘭無痕成過親,叫蘭忘愁為爹一點都不過份。
蘭忘愁淡然一笑道:“在家裡閒來無事,便四處走走,不想就走到這裡來了。”他的眸光微微一頓,眼裡的慈愛又濃了些,又接著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痕兒呢?”
“他讓我過來看看這裡的情況,一會就來接我!”易采薇的謊話說的不打草稿,她知道蘭忘愁對她動了殺機,隻剛才那一招,她就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她不是這個老家夥的對手,如果不能是她反應靈敏和輕功卓絕,方才已經被他殺了。
因為發生了這一係列的事情,她知道眼前的這個老妖怪的蘭無痕的父子之情沒有她原本預期的那麼好,而蘭無痕的武功對所有的人而言,都應該有幾分威攝力,她現在能拖一時是一時,得趕緊想辦法逃走。
蘭忘愁微笑道:“你果然是個騙子,撒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果不是我來的時候看到痕兒獨自下山了,我隻怕都信了你的話了。”
易采薇咧嘴笑道:“適應的謊話有助於身心健康,也有助於改善人際關係。”
蘭忘愁淡淡的道:“好伶俐的一張嘴,也不知道易子龍那樣一個性情火爆的人是怎麼教得出你這樣的女兒來。”
“你和我爹很熟?”易采薇愣了一下,原來不隻她知道他的身份,他隻怕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蘭忘愁看著易采薇道:“你爹難道沒有告訴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嗎?若是按字排輩的話,你在叫我爹之前,還得先叫我一聲姑丈。”
易采薇猛然想起來,在沐桓未登基前,曾娶過易子龍的妹妹捷公主易如喬,她微笑道:“這些親戚常年都不走動,爹不說的話我還真的一時想不起來。”
蘭忘愁的眸子裡有了一絲冷意,卻笑的更加溫和道:“你不熟悉沒關係,回家之後我細細說給你聽。薇薇,你有身孕,站在那麼高的樹枝之上太過危險了,下來說話吧!”
下去是找死吧!易采薇在心裡暗咐,卻又聽到了那根樹枝傳來了“吱吱”的響聲,她心裡暗暗著急,由於有孕在身,她的體重較之前重了些,這根樹枝竟是承受不住。
她笑眯眯的道:“爹說的道理,我這便下來。”說到這裡,她的臉上滿是欣喜的道:“相公,你怎麼來呢?”
她臉上的表情極為逼真,蘭忘愁心裡一驚,回頭一看,他的身後卻一個人都沒有,他再回過頭時,卻見易采薇已施展輕功朝遠處疾奔,他見再也攔不住易采薇時,眸子裡泛起一抹寒氣,卻冷冷的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易采薇從蘭忘愁的手裡逃出來之後,走到空曠地重重的喘氣,這個該死的老頭子,竟比蘭無痕給她的壓力還要大幾分。
刹那間,她頓時明白蘭無痕除了那一日將她打成重傷之後,再沒有真正的對她動過殺機,而蘭忘愁卻是容不得她再活在這個世上。
她一時弄不明白蘭忘愁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縱然她是的易子龍的女兒,易子龍和他水火不容,可是現在的易子龍已經不會再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若是想顛覆大楚,真正的敵人是當今的皇帝,而她現在有了蘭無痕的骨肉,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親孫子,他那麼著急著想要來殺她做什麼?
饒是易采薇聰慧無雙,也硬是猜不透蘭忘愁的真正動機,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想不通就不再想了。也許那蘭忘痕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變態,對他而言,做什麼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這或許是最好的解釋了,她冷冷一笑,將臉易完容之後便朝最近的城鎮走去。
最近的那個小鎮還是上次她住的那個鎮,隻是今日裡的感覺和那一日完全不一樣,那一日一大堆江湖客呆在這裡,這裡便滿是江湖的味道,而今日這裡隻是大楚王朝最偏遠的小鎮之一,這裡的百姓安居樂業。
她突然覺得大楚現在的皇帝是個不錯的皇帝,短短二十幾年的時間,便將戰火紛飛的國家變得如此一片秩序井然,這除了需要極強的能力之外,還需要以仁政治天下的天下歸心。
她突然覺得一個能令天下歸心的皇帝絕對壞不到哪裡去,而為了一已之私與天下為敵的那些野心家是注定了不會有好的結果,蘭忘愁和蘭無痕的複國之路,是不可能實現的。縱觀她所熟知的中國曆史,一個國家滅亡之後,還從來沒有哪個國家能得國。
當年明未清初時聲勢浩大的複國行為,最終都消逝在曆史的長河裡,而清朝未年的複辟,弄到最後也不過是個鬨劇罷了。
隻是她一想起那一日炮火中的諸葛雲深,她便又感慨萬千,他是大楚皇帝唯一的皇子,他這一死隻怕會引起極大的動蕩。
她想起那個巨大的炮坑,又想起行雲和烈風,知道兩人隻怕是凶多吉少,心裡頓時難過的緊。
她找到小鎮上唯一的客棧住了下來,卻在客棧門口遇見了淳於飛,她記得那一日淳於飛也在現場,他若是沒有死,行雲和烈風隻怕也還有一線生機,一念及此,心裡又升起了百般希望。
她見淳於飛拿了壺茶就回了房,她悄悄的跟了過去,卻聽得裡麵傳來極為熟悉的聲音道:“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清冷冷的聲音,動聽的緊,卻又明明白白的透著白水離的稚嫩,刹那間,她隻覺得心念如電轉,想也不想,便一腳將門踢開。
屋子裡的人似受了驚,扭過頭看了過來,那張如妖孽一般美豔的臉印在了她的麵前,眼前的人不是白水離又是誰?隻是那人此時臉上的表情也是白水離所特有的,可愛中透著點點無知,他身上的衣裳不是大紅,而是一件淡紫的長衫。
淳於飛一見得大門被人踢開,極快的拔出了手中的長劍,劍抵在了易采薇的脖子上,寒著聲道:“你是什麼人?”
他每次見到易采薇的時候她都易了容,這一次更是易容成這副樣子,他又如何能認得出她來。
易采薇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道:“白水離?”她沒有變聲,清冽的聲音如同泉水一般流過,悅耳而又動聽。
那男子聽到易采薇的聲音後臉上的滿是濃濃的驚喜,他看著易采薇的道:“你是薇薇?”
易采薇將臉上易容的東西拿掉到道:“對,是我,可是我現在應該稱你為阿離還是向你行禮呢?太子殿下!”
白水離愣了一下後,對著淳於飛眨了一下眼睛,淳於飛恨恨的看了一眼易采薇,卻終是將劍撤了下來。
白水離滿臉含笑的走到易采薇的身邊道:“薇薇,這一次你可真是把我嚇死了,好在你沒事!”說罷,他一把將易采薇抱進了懷裡。
易采薇的咬了咬唇,見白水離臉上表情前後的差距之大,實在是另人咋舌,她這個江湖第一騙子居然被一個小破孩給騙了,而且還騙了那麼長的時間!怪不得她見到諸葛雲深的時候,會覺得他的身上會散發出極為熟悉的感覺。
隻是劫後餘生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卻又分明覺得舒心無比,隻是心裡的怒氣猶在,一把將白水離從她的身上推開,伸手便打了白水離一巴掌道:“好小子,你本事大的緊,居然連我都敢騙!”
白水離被打的微微一愣,旁邊的淳於飛更是睜大了一雙眼睛,這世上居然有人敢動手打他們的太子爺!這女人不是瘋了就是不想活了。他跟在白水離的身邊已經有好幾年,極為熟悉他的性情,他將手中的劍握的更緊了些,隻待白水離一聲命下,就動手殺了易采薇,反正他早就看這個女人不順眼了!
白水離伸手捂著臉滿臉委屈的道:“薇薇,你打我!”他的話還未說完,易采薇反手又給了他一巴掌,寒著聲道:“打的就是你!”
“為什麼?”白水離伸出兩手捂著臉問道。
他這般的表情易采薇尚不覺得怎麼樣,淳於飛卻驚的眼睛珠子都要滾出來了,一雙原本細長的眼睛此時瞪的比銅鈴還要大幾分。他那個冷厲狡猾的太子,被易采薇打了不但不動怒,居然會對著這個女人撒嬌!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淳於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卻又明明白白的看到了眼前的場景。
易采薇微笑道:“問我為什麼啊?太子殿下,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呢?”
白水離扁著嘴道:“太子殿下,我哪有那麼高貴的身份,我不過是太子殿下的一個跟班而已。阿飛,是不是?”說罷,他捂著臉叫淳於飛。
淳於飛一時反應不過來,那個行事詭異、狠厲、不按牌理出牌的太子殿下何時會怕起易采薇來呢?他當下隻睜大眼睛,見白水離問他,他傻傻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