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秋風蕭瑟,鐵鎖寒窗,冷月襲人。
張鐵鍋平生第一次受刑,而且是無端受刑。
這更激起他一股倔勁,胸中怒火升騰,咬著牙一言不發。
衙役們都非常鬱悶,這樣的硬主兒,還真少見,換作彆人,早就哀求著主動招認了:求求您,讓我招了吧,都是我乾的!你讓他招認殺了西王母都行。
董縣令也暗暗稱奇,更加明白其中另有乾坤,當即將張鐵鍋押回大牢,以後再審。
他是個聰明人,而且比以往更聰明,他可不想再出人命。
他本任職於南方富庶大縣,過著快活日子,不小心冤死了人。草民命賤,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誰知同僚居心叵測,縣丞老兒帶頭兒,鼓動冤主兒上告。幸虧自己和郡守交厚,廣散錢財,消災避禍,這才不至於獲罪,轉任這中原小縣。
隻是可惜,可惜了多年的心血,那白花花的銀子,想起來就肉疼!
這天,董縣令又在心疼他可愛的銀子,使女小嬋來報夫人有要事相商。
......
張鐵鍋遲遲不歸,可急壞了兒子們。張仁身為長子,更是坐立不安,他請來父親幾位好友,又請人把叔父張九平接來,一起拿個主意。
一時也沒什麼好辦法,還是先到縣裡探個究竟。
張仁套著一架馬車,拉著五六個長輩,走遍了整個縣城,好不容易才探聽到父親的下落,登時心急如焚,急急忙忙趕往大牢。
但牢獄重地,閒人免進!
還是長輩們見多識廣,趕忙將些銅錢塞在牢頭手裡。
牢頭看在孔方兄的份上,變得通情達理起來,賣了極大的麵子,這才見到了張鐵鍋。
一見父親,張仁馬上雙淚橫流,幾天不見,鐵打的漢子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張鐵鍋歎道:“你們回去吧,哪有說理的地方,我豁出去這條命罷了。”
不!張仁眉頭緊鎖,一股狠勁兒升騰起來,他下定決心,不救出父親決不罷休!哪怕是進京告禦狀。
他直奔縣衙擊鼓鳴冤!
沒想到,鼓槌剛敲了幾下,便有人出來,領張仁到了後衙,很容易就見到了董縣令,真是青天大老爺!
董縣令麵相溫和,一張闊臉,長得尤其愛民如子,看來沒有升堂的意思,倒像是對坐拉家常。他耐心聽張仁訴完冤情,溫言道:“你父親也不像壞人,隻是衙役們都指證他搶了公糧,本縣不好放他。還有,你幼弟張恕也牽扯在內,本縣憐他是個孩子,不加追究。”
張仁強壓怒氣道:“朗朗乾坤,清濁自知,請大老爺明察!”
縣令喝了口熱茶,徐徐道:“隻是,本縣縱然想放他,朝廷的公糧交不上也是枉然。”
張仁和叔父九平對視一眼,破財免災,救人要緊!唉,隻要縣太爺肯放父親,被搶走的公糧......是多少?我們出了,悉數補上!
縣令一笑:“一言為定!”
“糧食運到藍衣巷換人,本縣此次法外開恩,爾等不必張揚!”,董縣令神神秘秘,臨了又補一句。
兩天後,張仁用幾車糧食換回了遍體鱗傷的父親。張鐵鍋一聲長歎:一家人省吃儉用,積攢糧食以防饑荒,到頭來為誰辛苦為誰忙!
張鐵鍋忽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一動。
他自然沒聽過曾參殺人的故事,但那些狗衙役三番五次說一群孩子攔住糧車,他心下也不免起疑,難道張恕真敢調皮到無法無天的地步?想到此,忙喚張恕問個究竟。
張恕卻連個人影也找不著。幾天來家裡亂作一團,誰也沒顧得上他,此時卻不知瘋到哪裡去了!
......
董縣令端坐太師椅上,一臉莊嚴肅穆。楊衙役等七人站在一旁膽戰心驚。
你們竟敢私分公糧,誣陷良民,該當何罪?董縣令聲音並不大。
衙役們臉上一哆嗦,趕忙否認:我等雖然身份卑微,也算朝廷的人,自來信守王法、粗知禮儀,豈能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兒!
董縣令一笑,娓娓道來:
“楊林兒,你嗜酒好賭,整日吃了上頓沒下頓,可你突然往家裡搬了十幾袋糧食,哪兒來的?”
“李方兒,你整天在窯子裡混,曆來家無餘糧,前日竟然賣糧,實在是太不聰明!”
“馬三兒,你在街前包了個賣唱的,此番略施小計,就湊足一年的口糧啊。”
......
衙役們頭上冒汗,暗暗心驚,這些事兒件件不假,縣令是從哪兒打探來的?
更吃驚的是,董縣令竟然並不深究,最後隻說了一句:“幾位好歹也算朝廷公人,好自為之吧!”,說完,一背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