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羅洪趕忙接住,賠笑道:“彆理他!他嘴碎,天生的......”
平兒莞爾一笑,這才作罷。
好你個羅洪,賣友求榮!劉龍瞪他一眼,憤憤不平。尋思平兒多半是戲言,不過還是令人心裡沒譜,不知她爺爺是世外高人,還是什麼古怪老頭兒,千萬彆像那青衣怪客,見麵就是一頓打......
且不管它,先吃飽了再說!當下風卷殘雲,三下五除二,竹籃已空,肉菜見底兒。
張恕四人抹抹嘴兒,跟著平兒向後院走去,一路上畢恭畢敬,大氣兒也不敢出。經過兩個月亮門,走上幾十級台階,來到第三進院落。
院子相較下麵兩個為小,卻也有三丈之闊,地麵乃石板鋪就。耳聽流水淙淙,是用毛竹接引山泉,流經一處石凹,打著漩渦流出牆外。牆角種著幾棵梅花,兩行瀟竹,還有數盆幽蘭。門前放著兩架石鎖,圓頂方身,石工精細,恐有千斤之重。窗下扔著個槍頭,奇長超寬,不亮不鏽,倒像個假貨。
張恕心中疑惑。看清流梅竹,蘭韻清幽,此乃文士之第。看石鎖油亮,色如青玉,八成武夫之家。看槍頭落寞,大得出奇,他家或有唱戲的——那家夥事兒木頭的吧,戲台上嚇唬人還行。
平兒領著四人走上二樓,樓內擺設簡單,一張八仙桌,兩張太師椅,顏色烏黑油亮。
太師椅上端坐一位灰袍老者,正閉目養神,聽得人聲,睜眼一灑,目光獨特,能嚇人一跳。看他身材魁偉,須發花白,年紀在六旬開外,麵容和平兒爹爹有幾分相似,一樣的星眉郎目,鼻直口闊。
老者睜開雙目,睥睨之間似乎桀驁不馴,不怒自威,又似乎......難以形容。直到數年以後,張恕才明白,那種眼神叫——殺人無算,看慣生死。
四個少年更是不敢言語。
平兒可不怕他,笑嘻嘻叫了一聲爺爺,那老者頓時雙眉帶彩,一臉慈愛,適才的威勢全無蹤影。
張恕等殷勤見禮,一揖到地,也叫了聲爺爺,恭敬之至。
老者理也不理,令人甚感無趣,很是尷尬。
劉龍暗罵:老兒無禮!怪不得青衣人那德行,八成是他家人種不行......呃,平兒和她父母還好。
老者對孫女一笑:“平兒,你去玩兒吧,爺爺有話要問。”
“我不!我不!”,平兒撒嬌耍賴。老者摸摸她頭上小丫,笑道:“乖寶兒,聽話!”
平兒拉起爺爺的手,搖起來沒完:“可不能為難他們哦!”
好。
拉鉤!
平兒蹦蹦跳跳下樓去,老者看著孫女背影,微笑著搖搖頭。半晌,老者忽然麵色一沉,像是珠簾墜地,呱嗒一下,令人心中惴惴。
老者哼了一聲,罵道:“臭小子!好大的膽子!”
罵得威嚴,罵得突兀。四少年心中一凜,想是怪我等調皮搗蛋?他這住處居高臨下,能看得清楚哩......
張恕有些不好意思,謝道:“請爺爺恕罪!”
劉龍故意滿不在乎:“山芋還沒吃完,給你老留了點兒!”
老者似笑非笑,眉毛一揚,威嚴道:“哪來的野小子!滋擾門庭,攪我清淨,意欲何為?”
聲如黃鐘大呂,色如鬼蜮判官,這老者......挺嚇人的!
劉龍擠擠小眼兒,本想說句笑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王俊心裡發慌,破天荒想說點兒什麼,卻張口結舌,無辭應對。他倒不全是害怕——老者氣韻非凡,令人魂不守舍,你說怪也不怪!索性啥也不說,恭恭敬敬拜服於地,連磕了幾個響頭。
張恕三人不肯落後,也跟著大禮參拜。
“哼,溜須拍馬固然沒用,拜我也沒什麼好處!”,老者語氣不善,不吃這一套。
提起拍馬羞煞人,我等在門外瞎折騰,又是砍樵,又是開地,看來老者一清二楚,不是很受用哩!
哼,老兒不識抬舉,這一拜也是多餘!羅洪有些羞惱,自言自語:詩雲‘人而無禮,胡不......’,忽覺不妥,便閉口不言。
老者大怒: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糟糕,老兒這般粗莽,也讀詩書?
老者目光虛空,搖頭晃腦:人而無禮,胡不遄死!這話對著哩,為人無禮,怎不早死......忽而低吼一聲:豎子無禮,擾我清淨!老夫殺也就殺了,隨手往山下一扔,屍身也不糟踐,有的是狼蟲猛獸......
這話聽著毛骨悚然!不像仁善長者所言。四少年皆是心中一凜,琢磨著要不要扭頭就跑......張恕眉頭緊鎖,老者如此邪性?他那孫女可正常著哩,八成是說笑話吧......
哼,老兒不但無禮,還大話唬人!羅洪聽著不爽,來了膽氣,冷笑道: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大丈夫立世兮,威武不能屈......話未說完,忽覺手腕一緊,身不由己,向前飛去。霎時暈頭轉向,如夢似幻,不知置身何處,隻覺一個碩大漩渦,黑洞洞深不見底,吸力驚人,吞噬一切。
羅洪大駭!
定了定神,似夢似醒,發現立身老者左側,手腕被牢牢捉住,直如套了把鐵鉗,火辣辣生疼。羅洪動彈不得,疼得呲牙咧嘴,直吸冷氣。
“好一個大丈夫!”,老者冷笑一聲,手上加勁。
羅洪啊的一聲慘叫,感覺此臂已非己有,似乎已然筋斷骨折!不由得勃然大怒,來了脾氣,他咬緊牙關,任憑冷汗直流,再也不肯出聲。
老兒好不霸道!
張恕和王俊趕忙來救,剛奔前一步,忽覺腳麵一疼,各有一隻腳被老者踏住。登時疼痛難忍,苦不堪言,偏又動彈不得,仿佛被地釘牢牢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