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生,就擁有了旁人奮鬥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上天給了她無數美好,又親手將這些美好一樣一樣毀給她看。
這才是世間最叫人痛苦與絕望的刑罰。
燕嬰想,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他都一定要給沈宜安幸福和快樂。
上天欠她的,就由他來補上。
此時,門口忽然響起了一人的聲音。
“你比我想象中來得晚了一天。”
沈宜安等人齊齊回頭。
一個麵容蒼白的男子站在廟門口,縱然已經開春了,他身上還是裹著厚重的大氅,脖子上還繞著一圈銀灰色的狐皮圍脖,清泠泠如高山上摻著碎冰的流水,不似人間物。
沈宜安不欲和他說話。
之前山寨一彆,她就說過,往後,再也不要見麵了。
她本就對他沒什麼好感,更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多言語。
秦扶桑與徐福一道邁步進來。
“此次前來,我隻是為了找皇甫前輩的,我想,你也應當不需要他了吧,我會派人保護你,你會平安抵達青海。”秦扶桑的聲音清冷,好像風沾染了他話裡的溫度,都變得有幾分凜冽。
“用不著,”沈宜安猛地轉頭,“老頭兒不是個物件兒,他想幫你診治那是他的自由,他若不想,你也不要打什麼主意,想著威脅我就能達到你的目的。”
什麼派人保護她,言下之意不就是,我能讓你安全抵達青海,也能讓你死在半路?
秦扶桑抿唇看著她。
半晌之後,他才微微頷首道:“大約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要求,但我實在不知去哪裡尋你,在這裡等你才是最為穩妥的辦法,我實在很需要皇甫前輩,條件你們可以開,隻要我能做到。”
一旁的徐福見秦扶桑躬身,忍不住抿唇,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秦扶桑永遠都是這麼一副清清冷冷的樣子,好像這世間的人和事都和他沒有乾係。
他從來不會在乎彆人的看法,也絲毫不覺得此刻給沈宜安低頭有什麼不好意思。
他好像遊離於這八荒六合之外,與這世間凡俗毫不相乾,他們哭也罷笑也罷,喜歡他也好,憎惡他也罷。
總歸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為了活下來。
“認識許久,我還未曾介紹過自己,我姓秦,秦扶桑,是秦皇的第四個兒子。”
秦扶桑希望由此,能夠叫皇甫奉惦念起從前他欠秦岐的星點情義。
但皇甫奉此人一向是放浪恣睢,他是欠秦岐的,但是還了也就還了,往後秦岐的事情,便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更何況隻是他的兒子罷了。
皇甫奉若是不高興,若是不喜歡,那麼黃金百兩也不能換得他出診。
“我當是誰,”薔薇的死,沈宜安還沒有忘記,聽得此言,她隻是冷笑一聲,“秦國諸人隻識秦扶蘇卻不識秦扶桑,秦扶蘇一死,你就上趕著吃自己兄弟的人血饅頭,你對生命毫無敬畏之情,卻還希望彆人能幫你活下來,秦扶桑,你好大的臉。”
秦扶桑仍舊清清冷冷地看著她。
這些年生活在外地,他習慣於察言觀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是他就是這樣,從小到大,他沒有一丁點的同理心。
他不知道為什麼人死了要難過,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事情會讓人開心,有些事情卻讓人痛苦。
他從未感知到情感的波動,像是出生的時候,心臟就已經是一顆石頭。
就連此刻被沈宜安如此口誅筆伐,他大約知道自己應該羞愧,但他卻不知道羞愧到底是什麼感覺。
“你應當是在為你哥哥難過吧,”秦扶桑不帶絲毫波動開口,“那麼我可以等你難過完了再來談這件事,皇甫前輩,我就住在前麵那條街的客棧裡,若您想通了,請直接來找我。”
秦扶桑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麼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說完,他轉身就走,完全沒有覺得自己剛剛闖入了一個什麼不該闖入的場合。
沈宜安望著仇牧起,忽而鼻子抽動了兩下,委屈到了極致。
但是卻再也沒有一個哥哥會來安慰她。
沈宜安抽了抽鼻子,帶著幾分哭腔,卻神容堅毅道:“燕嬰,我想趕緊帶著哥哥去青海。”
那裡苦寒荒涼,但是於沈宜安而言,卻是不可得的溫暖。
燕嬰點頭,“好,我這就安排下去,我們帶著老仇一起上路。”
皇甫奉也往前湊了湊,“丫頭,你放心,沒了你哥哥,還有我呢,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不管出了什麼事情,都不要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