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希安抬起頭來看著沈宜安，麵上的神情一時間複雜到連沈宜安都看不分明。
楚希安自幼就沒了娘親，他小的時候被沈宜安撫養過一段時間，雛鳥情節，他一直將她看成是自己的娘親。
從前沈宜安和楚和靖的舊事，楚希安也是知道一些的，這些年來，不光楚和靖對沈宜安念念不忘，楚希安也是一樣，他一直希望，沈宜安能夠重新和楚和靖在一起，這樣他們一家人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是的，他始終認為，自己和沈宜安還有楚和靖，都是一家人。
所以這一刻，楚希安的感覺，無異於自己一直和父親恩愛異常的娘親，忽然決定改嫁，這種震驚與傷心，遠遠超過了一個九歲孩子的承受範圍，但是他多年來早就習慣將自己的情感埋藏心底，是以也隻看了沈宜安一眼，卻未多言。
“那……父王不同去嗎？”楚希安先楚和靖一步哽咽起來。
楚和靖搖頭笑了笑，剛剛他喝了點藥，精神好了點，說話也有力氣了許多，“我就不去了，朝中還有事情，且我如今也不便走動，不過等你回來，父王的身子就好利索了。”
“到時候……”沈宜安清楚看見，楚和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有淚光閃動，“父王親自去接你。”
沈宜安驟然鼻尖一酸，差點落下淚來，趕緊擰過頭去。
其實她和楚和靖都知道，這一次，既是生離，也是死彆。
楚希安卻點了點頭，麵上似是帶著幾分欣喜，“好，父王，到時候您可一定要來接我。”
楚和靖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自打他病重以後，做這種動作也十分吃力，已經很久沒有和楚希安親近過了。
“好了，你和姑姑去吧，父王想要休息一會兒。”楚和靖說完就放下手了，他沒什麼力氣，此刻又覺得氣息不勻，幾乎睜不開眼睛了。
沈宜安要去拉楚希安的手，他卻擺了擺頭道：“不了，姑姑，你先去吧，我待會再過去，我還有點問題想要請教一下父王。”
沈宜安本想說，功課上的問題問她就好，但轉念一想，楚希安此次一去，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的父親了，還是叫他們父子兩個好好說說話才好。
沈宜安這便從內殿裡出來。
從前小的時候，她也常常來宮裡玩，那時候，她最喜歡的人，就是楚和靖。
一晃眼，已經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幼年時覺得雕梁畫棟，處處都是秘密的皇宮，而今，也不過是一片蒼涼。
沈宜安出來的時候，燕嬰和皇甫奉還坐在外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見她出來，燕嬰趕緊迎了過來。
“安安，怎麼樣了？”燕嬰見她麵色不好，趕緊關切問道。
沈宜安輕輕搖了搖頭，“楚和靖怕是不行了，約摸著，也就是最近了。”
皇甫奉也道：“是的，病入膏肓已經是藥石無醫，能拖到如今，已經是很不錯了，看得出來楚國上下都很儘力，他用的那些藥材，無一不珍貴……”
皇甫奉亦是很慨歎，若不是有那些個東西吊著，隻怕楚和靖早在一個月以前就去了。
燕嬰抓住沈宜安的手，輕輕捏了捏，讓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
“燕嬰，對不起，我答應了楚和靖，會帶著楚希安走，這孩子……”
沈宜安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燕嬰打斷，“沒關係，我威武王府家大業大，總不見得連一個孩子也養不起，帶走便帶走吧，隻是……這孩子可知道他父王？”
沈宜安輕輕搖了搖頭，楚希安大約是不知道的吧，不知道他這一去，就徹底成了孤兒，在這個世界上，曾給過他骨血的兩個人，都要離開了。
燕嬰也是輕聲歎氣，他自打失憶以後心腸硬了很多，但楚希安到底不過是個孩子。
“我們出去走走吧，”沈宜安帶著燕嬰往外走，“我小的時候，對這裡可熟悉了。”
燕嬰乖乖跟著她往外走，皇甫奉則說自己要去太醫院一趟，縱然楚和靖不願意減輕自己的痛苦，至少讓他臨死之前精神好一點，安排一下後事也好。
“楚國皇宮果然精致許多，這細節之處的文章，北燕那裡便是沒有的。”燕嬰一麵走，一麵對沈宜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