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些人打完她還沒失去意識,那麼她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麵上,躺在黑暗的角落裡,一定很恐懼吧。
高逸塵的手緩緩地捏成拳頭,臉上的線條也慢慢地繃得更加鋒利起來,每一道線都有棱有角,仿佛隨時都會出鞘。
但床上的傅明月感受不到這種氣氛,她兀自皺著眉頭沉睡,甚至不想醒來。她累了,真的太累了。監獄裡的那八年,她過得很難。好不容易從監獄裡出來,原來還是這麼難。她……也會脆弱得想要放棄,隻是連放棄都不知道該跟誰去說……
傅明月醒來的時候,時間早已經日上三竿了。她睜眼望著白色的天花板,腦子跟天花板一個眼色,隻有一片空白。但神經很敏銳,她能感覺到渾身都在疼痛,好像是被人撕碎了又拚湊到一起那樣。明明是完整的,但又覺得支離破碎,每一個地方都漏風,都疼。
眨了眨眼睛,傅明月緩緩地轉動頭部,在疼痛中轉動視線尋找著。但肉眼可見的空間內空無一人,隻有她躺在床上。混沌的大腦慢慢地變得清明起來,讓她意識到這裡是什麼地方。
原來,她還沒有死。
傅明月沒有劫後餘生的那種激動和慶幸,隻是覺得累,渾身每一個細胞都感覺到疲憊,不想再撐下去了。接著鼻子一酸,眼淚就從眼角滑了下來。她也沒發出聲音,就那麼安靜地哭著,哭出心裡的脆弱和無助。她賭氣跟自己說就這麼放棄吧,可那隻能是賭氣,過後還得繼續生活。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活著很難,可再難也得想辦法活下去,否則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失敗者。
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傅明月早就不怕死,也不怕被人罵懦弱失敗,她隻是害怕就這麼放棄了,爸媽知道了會難過,會不肯原諒她。爸爸在去世前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要她堅強地活下去。過去二十年,她已經夠讓他失望了,剩下的人生不能讓他死都不能瞑目!
控製不住逸出一聲抽泣,傅明月嚇得趕緊一把咬住嘴唇,用力閉上眼睛,想阻止眼淚繼續往外滲,但這招一點用都沒有。
高逸塵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病房門口,抬腳剛要跨進去,就發現了不妥。他腳步一頓,在門口停下,隔著距離看著她眼角不斷滲出的淚水。估計哭了有一陣了,順著眼角下去的那塊床單明顯濕噠噠的。
高逸塵的視線緩緩地移動,落在她緊咬的嘴唇上。她咬得很用力,嘴唇明顯已經滲血了,她卻無知無覺。又或者感覺得到,卻不在乎。
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高逸塵就跨了進去。
細微的動靜驚動了安靜哭泣的人,她倏然睜開眼睛,淚眼朦朧地看向他。她很顯然想趕緊將眼淚毀屍滅跡,可是她的手也受了傷,抬起來很吃力。
高逸塵扯了紙巾,彎腰給她擦了擦臉。
傅明月視線一下子清明了,也看清了麵前的人。“高總?是你啊。不好意思,傷口有點疼,所以沒出息地哭了。”
她試著擠出一點笑容,卻不知道那比哭還要難看得多。
高逸塵靜靜地望著她,不接話。
傅明月尷尬地乾笑兩聲,小聲問:“高總你怎麼會在這裡?”
“昨夜醫院給我打電話,說你受了傷被送進這裡了。”
傅明月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原來是這樣。也不知道醫院怎麼把電話打到你那裡去了,真是不好意思。那個,醫藥費肯定是你幫我墊付的吧?真是太謝謝了,回頭我就轉賬給你。”
高逸塵又不出聲,就那麼看著她,看得她說不下去了。然後他拿起杯子,小心托著她的背,喂她喝了幾口水。“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傅明月難受得隻想吐,一點兒都不想吃東西。
高逸塵也不勉強她,知道她這個時候沒什麼胃口。他伸手,指了指桌子上放著的塑料袋,那是他剛帶進來的。“東西就在這放著,想吃你就說。”
“謝謝。那個,我已經沒什麼事了,高總你去忙吧。”
傅明月現在就想安靜地一個人待著,誰也不見,啥也不說,就安靜地躺著。如果哭與笑都是自己的事情,那麼實在不必要有另一個人在場。
高逸塵又不說話了,反而俯下腰,近距離看著她。
傅明月隻覺得他的眼睛好黑,像夏明朗老家地夜空一樣墨黑深邃,看的時間長了仿佛會把人給吸進去,再也逃不出來。不該生出什麼妄念,但她的心臟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撲通撲通,仿佛要在胸口那找個口子跳到外麵來刷一刷存在感。
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這樣一個男人看著,而且是這樣近在咫尺的姿勢,正常女人都會心跳加速吧?所以,我這也不算丟臉啊。
“高總,你……”
在窒息前,傅明月決定主動出擊,開了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高總這是幾個意思。
“高總,你這樣子我快喘不過氣來了。看在我是傷患的份上,能不能請你讓一讓?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彆靠這麼近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