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春天,卻月色清冷,芮若瑤一步一步輕輕地走在院裡的青石板路上,裴雨寒靜靜走在她的旁邊。
“現在你可以放鬆下來了吧?”他溫柔地問道,打破了長久的沉寂。
“呃……啊?”芮若瑤被突然的問話愣了愣,狡辯道:“哦……哦,哈哈,我一直都很放鬆的啊。”
“剛才溫柔的樣子可完全不似白天那副頑皮貪玩的模樣啊……”裴雨寒輕笑。
“嘿嘿,”芮若瑤不好意思的笑道:“這不是爹爹教導嘛,女孩子家家的在外人麵前,一定要文靜,一定要柔聲細語的,不然會嫁不出去的。”
“嗯?”裴雨寒像是聽出了什麼,“你害怕自己嫁不出去?”
“啊?”芮若瑤沒想到會被突然這麼問,她慌亂道:“沒有沒有,我又不著什麼急,我今年可才八歲,離嫁人還早著呢。”
邊說邊走著,二人已經走到了池塘邊,陣陣荷花香撲鼻而來,芮若瑤不禁沉醉了其間。
“果然是這樣呀,黑夜的香氣可要比白天濃鬱得多呢!”芮若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若是小姐芳齡八歲,那算來我是比你年長兩歲的。”裴雨寒回答道:“這蓮花之詞,想來屬易安居士所作詩詞最佳,‘興儘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倒是與你今天白天的樣子相配呢。”
芮若瑤年紀尚小,沒有讀過什麼詩書,她從小就跟著舅舅操練士兵,養成了頑劣的性子,溫婉不來,詩書不通,所以不知道裴雨寒是在誇她還是在怪她頑皮,隻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有沒有聽過木蘭從軍的故事?”裴雨寒問道。
“有所耳聞,是不是那個替父從軍的女將軍?”芮若瑤回答道。
“嗯,是的,”裴雨寒點點頭,“所以說,不是隻有溫婉的、會女紅、會琴棋書畫的女孩子才是女孩子,馳騁沙場、為國效忠、舞刀弄槍的也可是女孩子。”
芮若瑤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和自己講,原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可能真的嫁不出去了,原來她以為隻有溫婉的女孩子才叫女孩子,原來她……原來她也是個女孩子呀。
“你想不想體會一下什麼叫‘誤入藕花深處’?”裴雨寒問道。
“嗯?怎麼體會?”芮若瑤疑惑道。
隻見裴雨寒輕身跳下圍欄,躍入舟上,待站穩腳跟,他抬起手,對岸上的芮若瑤說:“來,跳下來,這次我接著你。”
有那麼一瞬間,芮若瑤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她在一瞬間跌進了什麼蜜餞的無底洞,心底有朵紅色的小花快要炸開,蓬勃洶湧的情感在一瞬間席卷她的全身,令她不知所措,隻是……隻是毫不懷疑地,縱身一躍。
裴雨寒穩穩地接住了她,在下一秒她以為自己又要落入池子裡的時刻。他的身上有好聞的香氣,不知是用什麼香料所浸染過,那迷離而又溫暖的懷抱令芮若瑤在一瞬間想要永遠擁著,再不放手。
但她還是靠著尚存的理智,慢慢掙開他的懷抱,然後緩緩地踩在小舟上,柔聲道:“我來擺渡吧。”
船槳劃開池麵,在月色的照耀下,層層的漣漪像散開的金粉,熠熠閃爍著,波光粼粼。陣陣的蓮花香飄蕩在空中,顯得整個夜晚靜謐而美好。
裴雨寒好看的眸子裡,映著星辰大海。芮若瑤看得癡迷,小小年紀的她不知道該用什麼優美的辭藻來形容,隻是覺得他的眼睛像極了夜晚的塞外。
寒風卷著黃沙,星星散落在天際,偶爾可以聽到細微的不知名的動物所發出的聲音。靜謐、深邃、無垠、以及……孤獨。
是的,那雙眸子裡有著深不見底的孤獨。
“你為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裴雨寒輕聲問:“你為何這樣喜歡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裡有什麼嗎?”
“啊……啊?”突然回過神的芮若瑤尷尬地笑道:“不是,不是啦,我是在聞蓮花的香味,可能走神了吧……然後看向了你?”她覺得自己的狡辯天衣無縫,對,這一切小心翼翼的偷看都是她的無心之舉。
“嗬……”裴雨寒微笑著說:“你連失神的時候都在看我,可真是心懷鬼胎啊……”
芮若瑤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隻是再次慌張起來,心跳得劇烈,讓她一再二再而三得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病。
“有人寫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我覺得很是浪漫,”裴雨寒說:“不過比較而言,我倒是更喜歡現在‘月立中天盈,小舟並蒂行’的意境。”
“‘人約黃昏後’……那一定是什麼人和什麼人相約在黃昏後的柳樹下吧。”芮若瑤疑問道:“‘那小舟並蒂行’是什麼意思呀?”
“就是我和你的意思。”裴雨寒輕言,是月色如水的溫柔。
芮若瑤無比地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境,那樣她便不想在醒來,就算前路是萬丈深淵,她還是想要墜落其間,隻要深淵底下等著她的是裴雨寒。
也許這就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