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年輕的時候,是個不太愛笑的人,年幼的時候,可能她是喜歡笑的,不過林彎月不記得,從記得的開始,母親就大多時候是愁苦的。
丈夫生病,每天大把大把的錢往醫院裡投,兒子女兒都要上學,都要吃穿用度開銷,所有的生活負擔都落進了母親的肩膀上,難免的,愁苦崩潰。
林彎月盤腿坐在病床上,安靜的看母親吃飯,突然的就想到了上午時候芒果父母的眼神。
絕望又無助又心酸。
經濟條件和醫療條件都跟不上的鄉下,孩子在肚子裡的時候的很難能檢查出來智商或者聽力上麵的問題。
芒果的父母不富裕,又是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心灰意冷起來,或許掙紮或許放棄。
可能,那時候母親的心理和芒果父母的心理是差不多的,隻不過形勢逼人,留給母親思考的機會並不多,所以才會匆匆的,把她賣給了彆人。
母親是心軟的,沒有再嫁,其實當年以她的模樣,丟開她跟林萬陽兩個拖油瓶,再嫁乃至過的很好都沒有問題,想來想去,林彎月換位思考,如果生活真的逼著她走上了絕路,到了不得不賣孩子才能一家三口活下來的地步,她或許,也會選擇女兒。
如今的生活富裕根本就理解不了那時候困苦絕望。
林彎月理解不了,但是卻很想原諒。
母親吃完了飯,難得有精神,打水洗了頭洗了澡,衛生間裡都是潮濕的水汽,母親就盯著模糊的鏡子笑。
“小月你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在這種鏡子上畫畫。”
氤氳蒸騰的水汽把鏡子如同磨砂了一樣,越是畫的多,越是清晰。
林彎月也跟著笑,一邊給母親穿衣服一邊問她。
“你還記得我最喜歡畫什麼嗎?”
“畫我們一家四口,你站在凳子上,在鏡子上畫四個小人,還會在旁邊畫花花草草。”
母親笑的眼角的皺紋疊加在了一起,但是眉目還是溫柔的,想不到她竟然還記得。
“就像這樣。”
母親說著,還高興了起來,伸出食指,慢慢的勾勒出四個簡單的人形,手牽著手,周圍全是花花草草,還有長滿紅蘋果的大樹。
畫完了,母親還回過頭,問林彎月。
“還記得嗎?”
“記得啊。”
林彎月點了點頭。
有好幾年,她不願意再回憶小時候的事情,怨天怨地,恨回憶裡的所有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突然就釋懷了。
一個人,隻有對生活溫柔,生活才會同樣用歲月來回報你。
林彎月幫著母親梳頭的時候,突然慶幸了起來。
幸好母親是她的母親,不是她的孩子。
因為知道母親最後的歸途是什麼,所以要求不多,期望也沒有,如果是她的孩子,她肯定會覺得孩子達不到她理想的預期,所以會著急,滿腔熱血北澆滅,最後就跟芒果父母那樣,因為覺得有希望,一旦希望落空,就會萬念俱灰。
林彎月幫母親收拾好了一切,最後陪著母親睡著。
母親入睡很安穩,可能是藥物反應問題,一到時間了,就會睡到一夜到天亮。
林彎月在確定母親睡著了之後,黑暗裡爬了起來,穿好衣服準備回學校。
最後,她又走到了母親的床頭,伸手摸了摸母親的手。
“我絕對不會放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