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隻覺的心裡發苦的很,可是這苦竟不能對人言語,隻能憋悶在心裡自己這樣反複的受著。身家地位,名分宗族,這些一樣一樣,哪裡來的戲文上說的那樣舍棄的容易,人在俗世之中在意的東西大多相同,雪青也毫不例外,意外得知自己的父親係被人誣陷,以致滅家為奴,再不能冠以宗族姓氏,成了無根漂浮之人。
這輩子即使從了平王,死後也是無名無姓的侍妾一名,更彆提能入得墳塋,隻怕也就是野外一座孤墳,這身前身後事竟是萬事不得其一,若是打從生下來就是販賣為奴自己可也就認了,偏偏老天讓她從世族大家的府中托身出來,竟享了幾年的尊貴榮華,若說富貴倒是其次,偏偏那一份尊重體麵,落差之大,竟讓人生生的受著,偏還是被冤枉的,如何能叫人心中平定。
雪青緊握著梅巧的手,隻能無語的淚流,心中的話偏不能一吐為快,隻能在唇舌裡暗自咬爛了再生生的咽下去,堵在心口裡,一句都說不得,不說自己沒見過父親和弟弟的屍身,就是母親,當年也是一卷席子卷了出去的,那樣尊貴體麵的當家夫人,最後竟是像拖了一條死狗一般的被人拖了出去……
如今隻怕家人彆說墳頭,就是屍骨隻怕都不存,更彆說年節的祭拜供奉,顧氏已經將他們除宗,就是在地下都是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沒得個去處,自己這個孤女也不得上柱香,想到這裡,雪青就捶胸頓首的哭的不能抑製,隻想自己能生生病死了過去,何必在這世間受這樣的折磨。
梅巧見雪青越發哭不的能自抑,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倒讓雪這般模樣,隻是也急忙勸導道:“這是如何了,這世上的事情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你的好日子且在後頭呢,隻管好好的將養身子就是了,這是何苦來的呢?”
雪青哭的難忍,好日子?她的好日早就到頭了,如今這錦繡堆裡一場富貴逼人,不過是全做個虛頭的樣子,晃得彆人眼熱,紮的自己心疼。
梅巧見狀也隻好說道:“你這是如何傷心使得,我也不問你究竟是什麼事情,隻一樣,王爺待你到底不同彆人,看重你的心思就是旁人也能窺的一二,你如今這般,可不是辜負了王爺待你的一份心,若是這樣的不識好歹,可把你的福分折騰的沒了,還不好好的收拾了顏麵,待得將養好身子,什麼事情過不得?”
雪青隻是搖頭,她甚至想說巴不得平王因她不識好歹攆了她出去,就像當年岑先生使計策扔下她一樣讓她自生自滅去……想到這裡,雪青的哭聲忽的一頓,也不流淚了,隻是捂著嘴保持著剛剛哭的樣子,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一處。
梅巧見雪青止了哭聲,隻當她是想明白過來了,這伺候主子尚要高興些才是,若不是,那個主子還費心思討你的歡心,彆說是她們,就是王妃見了王爺,那也是儘陪著小心的,哪敢擺這樣的哭麵給平王看,可見平王素日也是寬待雪青了,才能這樣子不顧病容的萎靡不頓。
見到雪青停了下來,遂也鬆口氣,拍拍雪青的肩膀道:“可是想好了?身子還是自己的,生了病就不要胡思亂想的,整日家胡思亂想難免生出些悲意來,好了,我也耽擱些時辰了,王妃那裡還有差事呢,我先回去了。”
梅巧見自己說了幾句也不見雪青回話,隻能歎著氣轉身出去了,臨走前還特意回頭看了看雪青,實在想不明白這好好的怎麼就生了場大病,竟還滿麵愁容的,卻也是無從開解,隻能歎著氣走開了。
芷蘭和芷榮也進來道:“姑娘可是想吃些什麼?” 芷蘭看見雪青呆愣在床上,臉上猶有淚痕,生怕王爺過來看家不喜,忙去打熱水過來幫雪青擦臉。芷榮那裡也不待雪青回話,隻管吩咐著廚房那裡上菜過來。
卻說雪青怔愣的呆坐在那裡,腦子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戰場上的一些事情……那兩次自己被扔下,雪青心下不是沒有懷疑,後來想著岑先生看著自己一個小丫鬟,可能也不大當回事,所以也就沒多想。
如今確是換了個思路,若說平王早就知道自己是顧氏女,還是顧柯的女兒,那岑先生……雪青心裡頭呼的一下子敞亮了起來,怎麼可能不知道,岑安笙是平王身邊的人,平日就管著許多的事情,調到平王身邊當侍女的人怎麼會底細不清楚……
如此說,那就是故意的?怕自己知道平王是自己的仇人,所以就……雪青想著想著身上就冷的又出了一層一層的汗,芷蘭正在給雪青擦著臉,就發現雪青身上又開始不停的出汗,正想出聲詢問怎麼了,就見雪青一閉眼,再度昏倒在床上。
芷蘭心下一跳,忙忙的出去大聲的叫著大夫。等到大夫過來了,才道是驚懼多度嚇著了,歇一歇就好了。芷蘭這才放下了心。卻不明白好好的雪青又被什麼嚇著了,隻能更加小心的伺候著。
卻說雪青想了那麼一回,才知道若不是自己命硬,隻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心頭更是苦澀,並不是平王看重自己才沒處置自己,而是自己命太硬了,生生的活著回來了,這才最後入了平王的眼了嗎?
雪青早在大夫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心頭還在微顫……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夠活下來竟是這般的不易,加上在病中,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腦中像有個小錘子不停的打著,雪青一時也分辨不清情緒,正自歪在床上的時候,平王那邊已經邁步進來了。
剛一進屋就見到屋裡的大夫,急忙問道:“如何了?可是又有什麼不妥?”那大夫見過了平王的盛怒,知道這女子隻怕是王爺心尖兒上的人,當下也十分恭謹道:“回王爺的話,無甚大概,隻是一時受了驚懼,如今已是好了一些,隻管好好的將養身子,並無甚大礙了。”
平王聽聞,這才稍稍的放心了,打發芷蘭和芷榮下去,徑自坐到了床邊,伸出手握住了被上雪青的手輕聲問道:“可是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