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當真絲毫不會動心,便是她有意貼近,他也靜如止水?
嵐桃花心下一歎,眸中也多了幾分沉雜。
“桃花莫要多想,也無須急著物色成親之日。便是日後你未有傾心之人,你與我成親,我自是也未有半分怨意與拒絕的。”他道。
說著,他伸手輕輕推開她,而後將她安置在床榻上,朗潤如華的麵上漫出幾分一閃而逝的深邃,而那兩道薄薄的唇瓣裡道出來的話,卻是一如既往的清透脫塵,但卻脫塵得不帶絲毫情緒,音色悅耳之餘,卻是令人無端的感覺到心涼與難以靠近的疏離:“剛喝了藥,你便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我的廂房在你隔壁,有事,你大聲喚我便足矣。”
嵐桃花抬眸細細觀他,眸色稍有雲湧,點了點頭。
鳳黎淵這才緩緩起身,轉身往不遠處的木門行去,身影頎長,身姿步伐清雅。
待他打開木門踏出一隻腳後,嵐桃花的綿長嗓音卻是自他身後傳來:“黎淵的懷裡,倒是溫暖舒適。隻不過,卻不是為我嵐桃花而留。聽聞黎淵在瑞國時有過一心儀女子,而那女子既能入得黎淵的心,想必她自是端莊嫻雅,乃世間難得的傾國絕色吧。”
鳳黎淵未轉身,也未回頭。
然而他的身影卻是活生生的頓在原地,連帶筆直瘦削的背影,也突然泛出了幾絲難以揮卻的蒼涼。
嵐桃花稍稍眯了眯眼,心底一陣複雜。
嗬,他那涼薄脫塵的心,終究還是有藏了一名女子吧。
可是為何她如今見他這般失神般怔愣的反應,心底深處,卻是漫出了幾分失望?
興許,興許她嵐桃花沒心沒肺,但對著鳳黎淵,終究是有幾分覬覦的吧。要不然,她怎會與他定親而毫無異議,怎麼覺得便是與他真正成了事兒,也定是件欣慰之事。
畢竟,知己難尋,而像鳳黎淵這樣溫潤清和且對她不怒不斥甚至還有幾分誠然相交的男子,世上少見。
她嵐桃花聲名狼藉,品行不端,注定在天下男人們眼中是一個異類。因而,那所謂的情愛,怕是早在她身上斷絕了吧。
隻不過,雖說她不在意這些,但偶爾之際,仍是覺得心頭空了一層。畢竟,她也是個女人,也是個想要有所依賴,想要有所慰藉的女人。
“你早些休息。”不遠處傳來鳳黎淵那悠遠的嗓音,仿佛比方才沉重了一許。
說完,他卻是未再停留,清瘦的身影徹底出了屋子,並在外替她掩住了屋門。
屋內寂寂,風聲不起。
牆角香爐裡的焚香淡煙繚繞,檀香陣陣,雖說有鬆神定閒之效,但嵐桃花的心頭,卻依舊是難以平靜如水。
她深黑的眸光直直落在那道緊閉著的木門上,良久,才稍稍回神,薄唇,也適時勾出了一抹淡笑,涼意漸起,戲謔浮生。
本是不得給予的感情,如今稍加試探,這結果,卻如想象中的一樣。
既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她嵐桃花,便掐了這還未開始蔓延的覬覦與情意,真正棄去了鳳黎淵,重新找棵好樹依著吧。
她倒是不信了,天下之大,竟未有真正喜歡她嵐桃花的男人。
若是當真找不到,那她就在外綁上一個回來,逼他喜歡她得了。
無論怎麼說,雖然強扭的瓜不甜,但若是不強扭,又豈會機會知曉那隻瓜到底甜不甜。
廂房清幽,屋外寂寂。
身上的被衾微薄,蓋在身上,倒是有幾分涼意。
因為冷,嵐桃花將身子蜷縮一團,卻因這一動作而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暗自強忍了。
然而,即便是覺得冷,但許是喝了藥的原因,腦袋竟是開始暈乎,不多見,便神智消散,徹底的睡了過去。
待再度醒來,入目,依舊是那熟悉的屋頂,鼻間蕩來的,依舊是那醒人的檀香。
視線清明,眼風卻是瞅見身上竟無端多了一床薄被。
她怔了怔,正巧這時,不遠處的屋門卻是被人推開,一抹略微熟悉的藥味,卻是令她稍稍蹙了眉。
進屋之人,依舊是鳳黎淵,他手中,依舊端了一隻瓷碗。
她勾唇朝他笑著,容顏燦爛,卻不如昨夜那般蒼白深幽,然而她燦爛的笑容落在鳳黎淵眼中,卻是隱隱多了一分異然。
鳳黎淵端著藥碗再度屈身坐在了嵐桃花的床沿,他麵容俊朗,白衣如畫。
待他正欲將舀了湯藥的勺子朝嵐桃花遞來,嵐桃花卻是嬉笑著出了聲兒:“黎淵無須再喂我了,我自己喝藥便成。”
鳳黎淵握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頓,不由垂眸望他,眸中滑過一抹詫異,隨即溫聲道:“你傷勢未好,身子最好是不動。”說著,手中的勺子遞到了嵐桃花的嘴邊:“還是我喂你吧。”
他嗓音清透,微染擔憂,溫和的語氣稍稍帶著幾分蠱惑,讓人癡迷。
嵐桃花卻是未曾領情,隻是燦然笑著,道:“不用了,雖說黎淵乃我知己好友,但我總不能太過麻煩黎淵。黎淵先將藥碗放在我床頭吧,我自己會喝。”
說著,嗓音稍稍一頓,眸光往那大開的屋門外一掃,嬉笑道:“外麵都日上三竿了,勞煩黎淵此際請龍騰寺的明修住持來一趟,我有話與他說。”
鳳黎淵靜靜望著她,未動。
嵐桃花麵上的嬉笑之色一成不變,眸光朝他一落,不深不淺的流轉一番,客氣道:“黎淵若是覺得麻煩,那我等會兒自行去拜會明修住持也可。”
鳳黎淵眸色動了動,歎了口氣:“桃花明知我不會拒絕,又為何這般說!”
說著,終於伸手將藥碗放在了她的床頭,起身而立後,深黑清潤的眸光朝她落來,緩道:“你先喝藥,我去替你請住持來。”說著,見嵐桃花燦笑著點頭,他眉宇蹙了蹙,轉身行了幾步後,他又轉眸朝她望來,躊躇了片刻,才低著嗓音無奈的道:“我說過我是誠然待你的,不會對你算計,更不會對你不利,桃花如今,仍是不可全然信我,非得要與我有所疏離嗎?”
嵐桃花怔了怔,淺笑:“我沒有懷疑黎淵,也不曾疏離。”
鳳黎淵默了半晌,才歎氣一聲:“許是我多慮了。”說著,深黑的目光將嵐桃花燦爛的容顏打量一眼,才低聲綿長的道:“隻因桃花今早的笑,太過璀然,竟是讓我覺出了幾分不真實。”
嗓音一落,他也未再觀嵐桃花的反應,腳下的步子複又往前,片刻便出了屋門。
嵐桃花強行稍稍坐起身來,將床頭的那碗湯藥喝了下去,待再度躺回被窩裡,才覺經過方才那一係喝藥的動作後,全身的傷似乎又被她扯裂了,竟是莫名得發疼。
她倒吸了幾口氣,努力平息,待身上的疼痛減卻幾分後,她才轉眸朝那早已被鳳黎淵合上的木門望了一眼,眸色沉寂。
她的確沒有疏遠他,她,僅是真決定隻那他當朋友而已,再無半點向往與覬覦,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