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說話?你在這洞裡已昏迷一天一夜,身上寒熱剛剛有所好轉,現在可是身子又開始不舒服了?”許是嵐桃花一直呆望著他不吭聲,他眉頭一皺,雙眸中滑出了一絲慌意。
隨即,他雙臂將她纏緊,讓她的臉頰徹底貼合在他的胸膛,又道:“你身上好燙,可是寒熱發作,身子又冷了?沒關係,沒關係,這崖底長有藥草,待你睡去,我便出去再替你采些來。”
嵐桃花這才發覺自己正被他抱在懷裡,身子長條條的坐在他瘦骨嶙峋的腿上,上身被他的雙臂包裹,而待視線稍稍下落,才見她身上正披著鳳黎淵那件單薄外袍。
她與他此際正處在一個山洞,前方不遠處,是一小堆火。
火堆裡細柴的火苗子躥得老高,劈啪作響。
然而,饒是如此,她依舊覺得冷,很冷很冷,那種似是自骨髓裡發出的冷意,令她有些錯愕,本欲悶著將這股子冷意強行忍耐,然而身子卻在顫抖。
鳳黎淵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骨節分明的手往她的額頭一探,而後慌慌張張的縮了回去。
她不及抬眸,他已是動作迅速的將她放躺在地,而他自己,竟也是迅速解開了褻衣,赤著上身並側躺在她身邊,將她徹底的擁入懷裡,並將她身上那件他的外袍裹得嚴密。
嵐桃花身心大顫,他以為她仍舊冷,不由再度將她擁緊了一分,他自己卻是顫抖著身子喃道:“彆擔心,沒事的,沒事的!隻是寒熱而已,過了就沒事了。”
嵐桃花沒吭聲,微微抬眸,清冷的目光順著他略生胡茬的下顎往上,掃見了他越發慘白的臉色。
此番被他擁入懷裡,他以身暖她,這般動情似的嗬護與關切,卻是令她心生朦朧了。
但她卻徹徹底底的明白過來,她應該沒有死!
看著樣子,她應是墜崖之後便被他救於這崖底的山洞,隨即,她寒熱發作,他既是生火又是解衣的暖她。
突然間,她有些不懂他了。
先是待她出質子府,以追兵相逼,而後她如他所願的落崖,性命堪憂,他卻又將她自黑暗裡拉了回來,滿臉慘白的照顧她不說,還不顧一切的寬衣解帶的以身暖她。
這樣的鳳黎淵,令她有些錯愕與發寒。
“你又是玩的什麼苦肉計?”半晌,她出了聲,嗓音卻是嘶啞不堪,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鳳黎淵瘦削的身子似乎一僵。
她側臉緊緊貼合在他的胸膛,能清楚聽到他胸前內的心驟然停歇片刻,而後,便是亂了節奏的狂跳。
她不由心生嘲諷,本以為鳳黎淵胸腔內的這顆黑心充滿了算計,那種拿捏得當的強勢會讓他的這顆黑心徹底的寵辱不驚,平靜無波,然而她卻沒料到,原來他這顆黑心,也會打亂節奏的狂跳。
就憑這點,可否說明一向冷情冷情的他,也並非她意料之中的那般刀槍不入?
抱著她的鳳黎淵一直未言,僅是那纏繞在她身上的雙臂卻是逐漸開始顫抖。
她冷笑一聲,又嘶啞不堪的道:“你如此費儘心思的玩弄我,還真是煞費苦心!鳳黎淵,你有什麼打算直說便是,便是要殺我,也直接出招便是!這樣拐著彎兒的捉弄我,捉弄之後又這樣故作擔憂的關心我,你這人,就不覺得費事?”
“這次害你落崖,是我計劃不周。”半晌,他才低低的道了這句,隻是嗓音蒼白無力,有些微顫,許是寒冷所致。
嵐桃花心頭頓時來氣,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是驟然間推開了他。
他往後滾了一圈,瘦削不堪的後背卻是結結實實的撞上了身後的石壁。
他抑製不住的悶哼一聲,麵色更是慘白一片。
嵐桃花當即起身,強忍渾身刺骨的寒意身形微顫的立在他麵前,目光居高臨下的鎖著他慘白的容易,嘶啞冷道:“計劃不周?怎麼,這不周之處,便是我嵐桃花還未如你所願的亡命?我倒是奇了,鳳黎淵,你既有心殺我,又何須在這裡以身暖我?你……”
“此番出逃,我是當真想助你,隻是未料太子竟有所察覺,竟在林子裡埋伏了追兵。”他顫著嗓音打斷嵐桃花的話,說完,便猛地咳嗽起來。
他咳得極其厲害,不多時,他嘴角竟突然間溢出了刺目的血。
嵐桃花冷冽的氣焰抑製不住的一縮,那顆被怒氣積滿的心,仿佛驟然缺了一角。
但僅是片刻,她便將目光自他嘴角的血跡挪開,冷道:“你以為我還會信你?”
說著,嗓音沉了一分,不耐煩的道:“彆動不動就在我麵前假裝孱弱,能掐會算的折磨人,手段高明得連我嵐桃花都甘拜下風,像你這樣的人,豈會是咳嗽一下就要吐血之人?鳳黎淵,你最好是彆在我麵前裝孱弱,彆逼得我看不起你!”
鳳黎淵欲言又止,終是未出聲,慘白的麵上終究是毫無顏色,那雙眸子裡也沉寂無底,仿佛再度築上了隔絕的重圍,一波不染。
見他這副平寂的模樣,嵐桃花心頭更是有些不暢,彎身下去毫不客氣的揍他一拳,待見他抑製不住的猛的噴了一口血後,她的第二道拳頭卻是怎麼都揍不下去了。
他噴出來的血沾染上了她的衣襟,那血跡溫熱的感覺,仿佛比他方才纏在她身上的手臂還要溫和。
她心頭陡然一顫,似是被血跡灼到,竟是有些不敢看他此際慘白落魄的模樣,隨即乾脆起身,顫著身子跌跌撞撞的朝石洞外奔去。
她嵐桃花曆來不是善人,對待欺過她的小人,她一直都是睚眥必報的!隻是,如今見得這樣的鳳黎淵,即便他如此騙她逼她傷她,她竟也沒勇氣真正將他幾拳頭揍死。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竟會對鳳黎淵手下留情!隻不過,渾身刺骨的冷是真實,心頭的那抹震顫與憐憫是真實,所以,她難以對他下手。
“你去哪兒?”身後傳來鳳黎淵那焦急的嗓音,那嗓音極其蒼白無力,仿佛自喉嚨裡強行擠出。
“鳳黎淵,我不親手殺你!你自己自求多福!”嵐桃花頭也不回的道了一句,足下踉蹌的步子更是加快了不少。
她不能再與他在一起了,不能再被他吃準了!她要逃,一定要逃!
她還有很多事還未做完,還有很多的不甘等著她去擺平!而對於這鳳黎淵,時間會抹去一切,興許下次相見,她與他刀光劍影,你死我活的拚殺時,她也能做到心如止水!
身後似是再度傳來鳳黎淵的呼聲,嵐桃花卻未有心思顧忌,僅是乾脆踉蹌的出了山洞後,才見山洞外竟是荊棘橫生,灌木錯綜,這種荒涼幽深的感覺,卻是沒由來的讓她有些發寒。
想必,這裡離她墜崖時跌落的湖泊應是有些遠。
腦袋有些暈沉,大抵是寒熱所致。
她裹緊了身上鳳黎淵那件外袍,強忍著渾身刺骨的涼意往前,隻不過饒是強行硬撐,那顫抖的雙腿,也仿佛隨時都要不受控製的軟下來。
這崖底四麵環山,山石高聳巍峨,那種嚴密之感令嵐桃花有些無措。
待強忍著顫抖冰涼的身子走了不遠,踉蹌的左腳似是踩到了什麼軟綿之物。她低眸一觀,才見足下竟是盤踞著一條碩大巨蟒。
她當即嚇得麵無血色,骨子裡怕死的本性再度瘋漲,隨即也顧不得這巨蟒僅是在灌木下冬眠且不易醒來,哆嗦著身子迅速轉身,頓時朝山洞的方向直衝而去。
此番她寒熱未解,加之這洞外環境的確險惡,此番遇上蟒蛇,等會兒還指不定會遇上其它什麼,她敢保證,一旦她獨身在外,她不是因寒熱而亡,便是會被毒物咬上一口斃命。
生存希望渺茫,她便隻有先回山洞去再做打算。
在洞裡,至少還有火堆禦寒,還能不備毒物所擾。
即便鳳黎淵真有心殺她,她也還可周旋掙紮一番,誰死誰活,也還不一定。
再者,瞧鳳黎淵那副孱弱蕭條的模樣,即便他這一兩日要殺她,怕也有心無力!
她踉蹌著步子一路往前,雖說身子依舊冷得發顫,腦袋也有些暈沉,然而經過蟒蛇那一嚇,此番返回山洞的速度,竟是比方才出來時快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