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真的?”佟若雨走到茶寮跟前冷聲問道。
在喝茶閒聊的人扭頭看了她一眼,不由得嚇了一跳。
此時的她仍舊是披頭散發,臉容憔悴,雙目無光,隻穿一身睡覺時的單紗白衣,樣子看上去落魄潦倒,像個失魂的瘋子。
“這還有假?”那人把杯子一放,信誓旦旦說,“我看,八九不離十,一定是翊世子跟小侯爺想謀反,否則怎麼會來了一個全城納妾之事,這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呸!”另一個人反駁說,“是佟老賊勾結山賊才導致嶼古城失守的!如果不是他出賣嶼古城,城裡十萬精兵都乾什麼去呢?”
“噓!”另一個人湊過來一臉詭秘低念,“必須有虎符才能調動軍隊,這擁有虎符的隻有三個人,陛下,和親王,佟大將軍。你說,就算佟大將軍最笨,也不會在自己的地盤引狼入室。我看,一定是翊世子跟小侯爺搞的鬼,翊世子跟和親王勾結,要弄個虎符,多容易呀!所以,嶼古城倒了,侯爺府還是安然無恙!”
佟若雨的腦袋蒼茫一片,呆呆地向前走去。
“赫連翊……”她叨念了三個字就昏闕在地上,恰好一輛馬車來到跟前。
趕馬車的人愣了愣,忙扭頭往裡麵說:“公子,有個女人昏倒了,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隨後,一個濃眉深眸的男子探出半身來,五官明朗俊俏,卻失了陽光的神氣,分明洋溢著一股與彆不同的震懾之氣,但又因明宇間的鬱鬱難舒之感顯得低沉,少了幾許殺氣。
他看上去很年輕,不過二十多歲,但是,那幽深的眼眸和深沉的臉色就顯得有幾分老成。
男子深沉的目光轉向茶寮的人,那邊人瞧見他鬱沉而鋒辣的眸色不由得怔了怔。
先彆說他奢華的衣著,就跟在他馬車左右的四個騎馬人那駭人的表情也足以讓他們畏懼。
其中一個人輕扯嘴角笑笑說:“我們並不知道她是什麼人,看她一身落魄,應該是從剛剛淪陷的嶼古城逃出來的,聽到嶼古城的事情就昏倒了。我們為公子挪開她,彆讓她擋路。”
說罷,他們幾個人利索走過去想要抬走昏迷的佟若雨。
“住手。”男子忽而冷冷吐了兩個字。
那幾個人迷惑地看了看他,又躡手躡腳站在一旁。
男子往馬車旁的護衛看了一眼輕聲道:“把她帶走。”
同福客棧
男子站在床邊久久看著昏迷的佟若雨,深沉的墨眸似乎在打量這什麼。
護衛隨後走進來拱手回報:“客棧已經包下了。公子,為何把這女子帶回來?恐怕會影響……”
“她是嶼古城的遺民,相信比我們更加了解當時的真實情況。”男子轉過身去一邊走一邊說,“看著她,隻要她醒了,馬上通知我。”
“是。”護衛恭謹應了聲。
男子獨自走到樓下,隨後另外兩個男子走進來,掌櫃連忙迎上去說道:“兩位公子,這裡已經被包下來了,你們到彆處去吧。”
“翊弟?”站在樓梯站的男子帶點不確定低念了聲,隻是看到他身邊的仆人才有點肯定。
他又忙示意讓掌櫃退下,繼而快步往下走去。
“禎哥。”神色凋敝的人回應了聲。
男子這才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他幾乎不相信眼前這人就是赫連翊。
此刻的赫連翊,臉容憔悴,那雙熠熠生輝的明眸竟黯然失色,滿嘴淩亂的胡子讓他看上去凋敝無神,衣服淩亂不堪,像從難民堆爬出來的乞丐。
赫連翊看了男子一眼,就昏闕過去了。
男子猛吃一驚忙上前攙扶著他又睨向他的仆人責問:“世子怎麼呢?”
“回太子殿下,奴才也不太清楚。”仆人惶惶回答。
“趕緊扶他上去。”男子道了句,連忙把昏迷的赫連翊伏倒在自己的背上,急步往樓上走去。
這男子不是彆人,正是當今的太子,赫連禎。
赫連禎親自給赫連翊洗了一把臉,再給他刮了胡子。
整理好後,他後睨向候在一旁的仆人責問:“世子為什麼成這個樣子呢?本太子不是叮囑你,好生照顧他嗎?怎麼會幾天幾夜都不吃不喝不眠?”
“請太子贖罪!”仆人連忙跪下來瑟瑟發抖說道,“奴才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奴才奉命到嶼古城把世子找回來,突然就傳來嶼古城淪陷的消息,後來是在嶼古城外麵找到世子的,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不管奴才怎麼勸,世子就是不吃不喝,一直叨念著……”
“若雨……若雨……”昏迷的赫連翊一個勁喃喃低念,“若雨……你在哪裡?”
赫連禎沉了沉眼眸試探問道:“若雨是誰?”
“奴才不知道。”仆人緊低著頭說,“世子什麼都不說。”
“咯咯……”突然傳來敲門聲,護衛隨後走進來拱手說,“公子,那位姑娘醒來了。”
佟若雨抱膝坐在床上,整理淩亂思緒,好想知道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突如其來的覆滅,誰是罪魁禍首?
赫連翊,會是他嗎?
覆滅嶼古城,對他有什麼好處?不會是他,他都娶到嶼古城將軍的女兒了,何須多此一舉?
可為什麼,他剛剛離開,厄運就降臨了?
不是他,會是誰?
熊囂剛,隻有侯爺府獨立自存,會是她嗎?她為什麼要覆滅嶼古城?僅僅為了報複?
這就是她說的,沒有人能跟她作對嗎?
她的腦海又回想到那似遠又近的日子,最後充滿歡笑的日子。
——
“明珠報喜,果然是明珠報喜!”佟振邦嗬嗬大笑幾聲,又端起酒來一飲而儘。
佟振邦俯身過去將她拉入懷中,歡喜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道,“你就是我的明珠!我的掌上明珠!”
他再轉向一襲紅衣的赫連翊說:“啊翊,我這寶貝女兒頑劣,你可給我看緊點,但是,不可欺負她!”
……
接著卻是一生難以忘懷的噩夢。
……
“快逃!”滿身是血的佟振邦帶著重傷的佟夫人大喊,“快逃,到軍營去……”
整座嶼古城被熊熊烈火吞沒,看著一個一個熟識的百姓倒在屠刀之下,鮮血染紅了眼眶。
……
“不要回頭,我不想你看著我離開的背影,我要你看著我騎馬回來的英姿。回去吧。”
“那你豈不看著我的背影?”
“嗯,為了能再次看到你的臉,我會馬不停蹄地趕回來,聽到我噠噠的馬蹄聲,你一定要出來迎接我。”
“記著,回來,一定要快點回來,否則咱們這門親事就不算數了。”
“娘子,你等著,再次月圓之時,我一定回到你身邊!等我!一定要好好保重!”
……
她的眼角忽而酸澀燙熱,卻始終醞釀不出淚水來了。
她摟抱著自己輕聲默念:“赫連翊,你在哪裡?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帶來噩夢的……是你嗎?”
“姑娘,你醒了。”赫連禎走進來輕喊了聲。
抱坐在床上的佟若雨隨即投去一個警惕的厲眸,她散落下來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整個人看上去有幾分陰寒顫栗。
赫連禎愣了愣蘭忙說道:“你彆擔心,我並無惡意,隻是見你昏迷在路上,所以才將你帶到這來。”
佟若雨垂下眼眸去沉默不語。
赫連禎走到床邊試探問道:“你是嶼古城的遺民?”
佟若雨冷厲揚起眼眸睨向他,沒有回應。
赫連禎不鹹不淡說:“現在嶼古城被淪陷了,我隻是想了解一點哪裡的真實情況。你……你叫什麼名字?”
“誰下令調動軍隊的?”佟若雨冷冷問道。
赫連禎似乎有些錯愕,霎時接不上話來。
佟若雨揚起頭來,用一股不可抗拒的氣勢冷厲問道:“誰擅自下令調動嶼古城的軍隊?”
赫連禎被她這股突如其來的氣勢嚇了一跳,但他恰到好處地隱藏自己的情緒,再淡淡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擅自下令呢?”
佟若雨扭頭睨了他一眼冷聲問道:“什麼意思?”
赫連禎雙手覆在身後淡若說道:“外麵的人都在傳,是佟振邦勾結土匪不成,反而引兵入城,導致一座軍事重城毀於旦夕。依照這樣的說法,自然是佟振邦下令調動軍隊的。”
“你相信?”佟若雨挑起銳利的鋒芒睨向他問。
赫連禎微怔一下,她的目光淡漠卻淩厲十足像一根針一樣刺透人心,讓人不得不如實回答。
他搖搖頭說道:“不相信,所以想問一下當時的情況。”
佟若雨又垂下眼眸去,淡漠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命令似地語氣冷聲問道:“誰擅自下令調動嶼古城的軍隊?”
“你就隻有這個問題嗎?”赫連禎迷惑問道。
他心想:這女人不問他的身世也不問他救她的目的,獨獨就不厭其煩地問同一個問題,這是為何?
而且,她的語氣傲慢至極,想必她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他冷嗤一聲反問:“你怎麼就以為我知道誰下令調動嶼古城的軍隊。”
佟若雨沒有抬頭仍抱著雙膝冷聲說道:“公子衣著不凡,舉止深沉穩健,剛才監視我的那個人自然也不同一般的隨從。這裡是客棧,隻聽見街上的喧鬨聲,卻沒聽到客棧裡的其他聲音,公子應該把客棧包下來吧?能做這樣的事情,非富則貴。而且公子不遺餘力把我這個陌生女子救回來安置,似乎對嶼古城的事情又格外上心。”
“一般人都喊大將軍作佟大將軍,即使誤會他的人都隻會喊……”她低垂的眼眸閃過一絲痛心的暗色,但也是稍縱即逝,“……佟老賊。而你則喊他的名字,即使你的身份不是比他高,也不會低多少。又或者說,你的目的調查這件事的。所以……”
她頓了頓隨即揚起眼眸睨向他說:“你比外麵的百姓肯定更加清楚嶼古城現在的情況,甚至已經經過了一番深入的調查。所以,你應該能回答我這個問題。”
赫連禎略顯詫異地看著她深不見底的烏瞳,如風過不驚的靈眸泛著睿智的厲色,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亮色又似藏著讓人疼惜的憂傷。
本以為她隻是一個劫後餘生普通女子,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洞察力。
這下他才認真細看她的臉龐,心頭忽地莫名悸動。
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精致五官舉世無雙,從雪額到瓊瑤玉鼻和下顎的細膩而優雅弧線好比盛開的牡丹,溫潤卻不失獨一無二的輪廓,嬌豔不俗,隻是臉容蒼白,小巧白唇顯得蒼琅失色。
嬌豔的臉給她桀驁的明眸增添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