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翊神色匆忙來到赫連禎的書房,腳跟未穩就問:“禎哥,你找得我這麼急有何事?我來的時候看見一群士兵押著一些奇怪的百姓進城,難不成跟這件事有關?”
赫連禎站起來沉沉吸了一口氣,繼而神色凝重點點頭說:“他們是嶼古城的遺民。”
“……”赫連翊霎時愣了一下,卻說不上話來了。
“是韓之演在各地搜羅而來的嶼古城遺民。”赫連禎再補充了一句。
赫連翊似乎察覺到什麼端倪了,但又不敢肯定。
赫連禎鄭重點點頭肯定他的想法,再向前走了兩步解釋:“嶼古城淪陷,韓之演借口百姓對我朝的軍隊失去了信心,所以特意趁這次軍事操演,讓嶼古城的遺民見識一下我朝的軍事實力。所以,把他們從全國各地搜羅過來了。”
“目的是……”赫連翊停頓了一下,再試探問道,“為了讓他們指證……流沙就是佟若雨?”
赫連禎神色凝重點點頭說:“沒錯。一旦她被指認出來,曾經在飛天舞坊包庇過她的人,都罪同包庇朝廷欽犯,抄家滅族的死罪。”
赫連翊輕邁步微微吸氣,暗下眸光若有所思說:“好陰險的招數。他早就猜到我們會竭力隱瞞她的身份,所以刻意設宴讓我們蒙混過關,為的就是讓我們跳進他的圈套,他背後藏著更大的陰謀。”
“為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赫連禎幽深的冷眸隱耀著寒戾之色。
他凝重地直視赫連翊的雙眼,一字一頓說:“未雨綢繆,殺了他們。”
“殺了……”赫連翊不由得驚喊了兩個字。
頓了一會,他又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看著他擰緊眉頭小聲低念:“你的意思是……殺了嶼古城的遺民?”
赫連禎慎重點點頭說:“沒錯,隻有把他們殺了,就沒有人能指證她。”
“不行!”赫連翊連忙反對。
他急急向前走了幾步,又折回來走到赫連禎跟前急切說:“那是她用性命保護下來的人,比她性命更重要的人,殺不得!一個都殺不得!”
赫連禎不以為然淩厲提醒:“如果不殺他們,不僅佟若雨必死無疑,熊府保不住,佟家軍保不住,就連你,也會首當其衝!”
赫連翊呼吸紊亂地喘了幾口氣,他又擰緊眉心儘量壓低聲線,平心靜氣說:“禎哥,那是幾百條無辜的性命啊,你怎麼忍心……”
“跟五萬佟家軍相比,跟熊府上下、榮親王府上下,還有支持我們的人相比,幾百天性命算得了什麼?”赫連禎雙手搭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翊弟,成大事者,不能婦人之仁,有時候必須有舍才有得。”
赫連翊輕輕推開他的手。
他向前走了幾步,再轉過身來看向他說:“禎哥,嶼古城的遺民何止現在那區區幾百人,難不成我們為了保住她,還要把所有存活下來的人都殺光殺儘嗎?她肯定不會願意的!”
“你要清楚一個事實,我們現在不僅僅是為了保住她,還有你,榮親王府、熊府和我們的人。”赫連禎沉下臉來,斬釘截鐵說,“即使是要把嶼古城的人殺儘,也必須保住這個秘密!”
赫連翊微微吃了一口寒氣說不上話來。
赫連禎又緩了緩氣看向他說:“我知道你心慈,這件事你下手,我會派彆人去辦。”
入夜,赫連翊來到佟若雨的房間外麵,他站在門外猶豫了一會,隨後邱淩空落到院子裡麵。
赫連翊收回眼底的秘色淡若問道:“她今天怎樣呢?”
邱淩空走到他身後輕聲道:“主子知道嶼古城遺民的事情,一直心緒不寧,幸虧秦班主陪了她好一陣子,給她喝了寧神茶,剛剛才睡過去。秦班主怕出事,所以讓我一直寸步不離在這裡守著。”
“嗯。”赫連翊擺擺手再淡若說道,“你去歇著吧,本王看著她就行了。”
“是。”邱淩空應了聲然後退去。
赫連翊走到chuang邊看了看熟睡的她。
她的雙手緊抓著被單,深鎖的眉頭絲毫也不放鬆,熟睡的臉龐寫滿了她心底的忐忑不安。
他坐下來輕柔地扳開她的指頭,把她的手放到被窩裡麵,再小心翼翼地輕挽她的發鬢。
他滿帶疼惜地凝視著她的臉龐默念:“你一定在擔心這件事情吧?放心,我會像守護你一樣,守護他們的。”
“允笙……允笙……”熟睡的佟若雨似是難受地呢喃了聲。
“我在……”赫連翊俯身下去輕摟著她溫聲呢喃。
佟若雨蹙緊眉心緊緊箍住他的手臂。
赫連翊聽見她急促的呼吸又是一陣心疼。
他小心翼翼把她的腦袋抱到自己的手臂上,扶著她的腰讓她穩穩落入自己的懷中,再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服裡麵,讓她儘情發泄她藏在心底的不安和恨意。
他撥著她的雲鬢又輕吻她的眉心,待昏睡的她穩定下來後,他才輕抱著她獨自沉思。
雖然把嶼古城的遺民殺了是解決事情的最簡單辦法,但絕對不是一個好辦法,而且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下下策。
首先,這事一旦傳了出去,必定會影響民心。
民心,是君者最重要的東西。
而且,駐紮在這裡的佟家軍跟嶼古城的遺民有著不可割舍的情感,他們本來就是喝同一方水長大的人,劫後餘生,更加是惺惺相惜。
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也會變了親人。
甚至,在這批遺民中,就有他們的親人。
遺民死了能保住誰的性命和利益,想一想就會猜到。
如果他們被殺,軍心肯定動搖,那麼赫連禎就等於給自己埋了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火藥。
一旦韓之演還留有後招,最後還是把她的身份揭發出來。
如果有人刻意將暗殺遺民的事情嚴重擴大,那恐怕不僅僅是佟家軍人心渙散,甚至是全國的軍隊都會叛離。
因為,幾乎沒有人會為一個屠殺自己親人的人賣命。
這下子,恐怕用不著韓之演動手,太子黨的所有人就會被覆滅。
所以,嶼古城的遺民不僅不能殺,還要防止韓之演利用這一招來動搖軍心。
赫連翊輕歎了一口氣,再扭頭看了看在懷中熟睡的人兒。
他輕撫她的臉龐黯然默念:“如果真的不得不走上這一條路,隻能我一個人把千古罪名扛下來。即使我不在了,你也必須得好好活著。”
第二天清晨,佟若雨走到房間外看了看正坐在是桌前啃食的邱淩空。
她往院子裡掃看了一眼再試探問道:“昨晚……翊王來過嗎?”
“嗯?”邱淩空忙放下手中的包子,再看向她微笑說,“主子你醒來了,我給你準備了早點。”
“翊王來過嗎?”佟若雨再次問道。
邱淩空故作納悶地撓了撓頭,抬起眼眸若有所思說:“翊王……應該沒有來過吧?我一整夜守在這裡,也沒有看到他。”
他再扭頭看向她好奇問:“難不成你見到翊王呢?”
今天天蒙蒙亮,赫連翊離開的時候,吩咐他不要告訴她他曾經來過的事情。
雖然他不清楚為什麼,但是,他知道翊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家的主子,所以他隻好照辦。
“沒有。”佟若雨淡然應了聲。
昨晚仿佛一直被抱在懷裡,醒來的時候還感受到他殘留下來的溫存和他獨特的氣息。
他真的沒有來過嗎?
頓了一會兒,她又看向邱淩空說:“待會你去查探一下,我們嶼古城的百姓被安置在哪裡了,我想過去看一下。”
“你不能去,他們是針對你來的!”邱淩空激動站起來說。
佟若雨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那些曾經是我們用生命和熱血保護的人,現在依然是。”
邱淩空會意點點頭,他又把桌上的點心推了一下說:“主子你吃點,我去跟妖風商量一下,回來再向你報告。”
“嗯。”佟若雨點頭應聲,無意間又看見站在庭門處的秦潔嵐。
待邱淩空離開後,秦潔嵐走過來試探問道:“你想改變這個局麵?”
佟若雨慢步走到石桌前坐下來說:“隻要他們把我認出來,那天在舞坊保我的人都活不了,舞坊也會跟著遭殃。甚至……我跟赫連翊的婚事也會被抖出來。”
秦潔嵐坐到她對麵平靜問道:“你已經想到對策呢?”
“還沒有,所以得先探聽情況。”佟若雨看了看留在桌上的早點,又拎起一個包子說,“但凡成君主者必須心狠手辣,太子也不例外。為了保住自己的勢力,他肯定會選擇犧牲嶼古城的遺民。”
秦潔嵐低想了一會兒說:“嗯,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而且是最乾脆利落的。”
佟若雨不以為然搖搖頭說:“這是沒有這麼簡單,韓之演肯定也會想到這個辦法,所以他不害怕,甚至會給機會太子行動。”
她又抬起眼眸來神色凝重地看向秦潔嵐說:“太子一旦行動,軍心恐怕渙散,民心動搖……當然,如果這事的責任不在太子身上,又另當彆論。”
秦潔嵐頓了頓再試探問道:“你的意思是……翊王會把這事情一力扛到身上?棄車保帥。”
“他會的。”佟若雨沈靜的眸光流瀉出柔和的痛心目光。
她垂下眼眸,藏不住眼底的情意喃喃道:“他就是這樣的人,雖然有點壞,但在大事麵前隻會想到彆人。好傻,傻得讓人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他。”
秦潔嵐看著她沉默不語。
韓之演這招使得陰險,不管他們靜或者動,太子黨這一邊都必定會損兵折將。
沉默了良久,秦潔嵐輕聲說道:“除非……嶼古城的遺民不指認你。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隻要韓之演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或者利誘,即使你不是佟若雨,也會被指認為佟若雨。太子這辦法……翊王他……”
佟若雨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揚起淩厲的鋒芒說:“還有一個辦法。”
秦潔嵐迷惑地看向她。
佟若雨沉默了一下再一字一頓說:“當我這個身份不再受到威脅,韓之演的計謀也等同一張白紙。”
秦潔嵐吸了一口氣不以為然說:“如果有辦法洗清冤屈,你以為他們還會兵行險招?”
“不需要洗清冤屈,隻要我自首就行了。”佟若雨抬頭看向天空意味深遠說,“來一場轟轟烈烈的自首。至少我曾救過太子,他們保我也是理所當然,不會被牽連太深。”
“你瘋了!”秦潔嵐摁住她的手謹慎說道,“韓之演前些日子就誣蔑你企圖想蓄兵謀反,現在翊王又把佟家軍召集在瞿京,還三番四次袒護你。”
“你的身份一旦曝光,即使你立過多少汗馬功勞,馬上會被他們說你是有機心,實際埋伏,收買人心,再聯合翊王造反。”
“之前嶼古城淪陷的事情,翊王已經洗不清關係,如果不是強行把事情壓下來,誰知道還會惹出多少禍患來?”
佟若雨揚起眼眸略顯激動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韓之演奸計得逞,任由他宰割嗎?”
“隻有一個辦法……”秦潔嵐站起來走了兩步,若有所思道,“讓他主動放棄。”
“怎麼可能?”佟若雨冷嗤了一聲苦澀笑說,“這漂亮的一仗,他馬上就大獲全勝了,怎麼會貿貿然放棄?”
她又稍顯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腦袋說:“我真不應該阻止赫連翊殺他!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佟若雨伏在桌麵上,捂著隱隱欲裂的腦袋不停叨念:“冷靜點……冷靜點……冷靜點……”
良久,她似乎突然想到什麼,猛然抬起眼眸說道:“我想到辦法了!”
她再扭頭向院子掃視的時候,秦潔嵐已經不在這裡了。
佟若雨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裡的著急之情才緩緩舒展開去,忙抓起一個包子嘴角含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