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是何苦呢?為什麼要委屈自己。”我攬住她的手臂。
“我也想清楚了,”她冷冷的笑著道“似你我這樣的人兒,還貪圖什麼夫妻恩愛,名分地位嗎?隻要有人真心愛自己,讓日子有個盼頭也就是了。”
“姐姐糊塗,你以為他是真心愛你嗎?若是真心愛你,怎會把你說成是旁人的妻妾也不敢承認你我的身份。”我越說越生氣,漸漸聲音也大了“他分明就是把我們當成玩意看,帶我們出來尋開心罷了。隻怕他心裡根本就沒把你當成知己看待,而是…”我突然頓住,知道自己似乎說的過分了。偷偷看向她。
她依舊平靜著:“而是什麼?”
我默不作聲。“而是當成偶爾的慰藉?”她看向我的眼神冷靜的讓人害怕,“就算是這樣也沒什麼,能給予他這樣的慰藉也算不枉我愛他一場。他原也是個可憐人。家中的生意全要依靠秦家的幫襯。因此他總是禮讓秦月娘幾分的。”慘白的手指扶了扶發髻上的銀鈿,“但是秦氏一直不能生養,且不準他再娶。他一直苦悶。他常常對我說,再遇到我之前不知道女人的柔情為何物。”
“他想尋找柔情,卻也不該辜負了姐姐的情誼。如果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就該不顧一切愛你才是。”
“那麼之後呢?”她緊接著問我,倒讓我忽然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之後我就隨他入府?那秦氏如何好相與?隻怕日子會比司樂塾還要難捱吧?倒不如現在這樣好。”
想想亦覺得在理,紫荊的心性高,如何能忍受秦氏的百般刁難,況且依照現在情勢看,候迦禹也不是個有決斷的男子,隻怕入府紫荊更是孤立無援。隻要她自己能看開我也不便多說。可仍是替她委屈。
回到司樂塾後,照例是每日的歌舞應酬。年關將至,這司樂塾的生意亦是不錯的。每日迎賓樓中都是活色生香鶯歌燕舞。自南徐回來後,我的手傷已然全好了,隻留下深重的疤痕,看著不禁讓人心驚。日日提醒著我,自己身處之地的險惡。
一日午後,用過午飯,約了紫荊與芙蓉下棋。黑漆四角方桌前,芙蓉手捏白子靜靜思索,紫荊端坐在對側。我則捧著一冊《詩經》細細看著,懶懶地斜倚在床脊上。靜靜聽著棋子落於棋盤上的聲響,這樣嫻靜安穩的時光是我們最喜歡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我輕輕吟著,回味於心,看著稀稀疏疏撒進窗戶的陽光,呆呆的出神。
芙蓉媚笑著,“但不知道白蓮的這位子衿兄可否知道我們有位淑女望眼欲穿的等著他呢。”
“怎麼你也取笑我,我倒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呢。”我看向紫荊,她仍舊是安靜的看著棋盤“隻是偶然間讀到此處,覺得這樣的思念亦是很美,倒不必非要索取結果呢。”
芙蓉落子時抬頭看向我,端起青瓷雕花盞,吹著盞中的茶水,“我倒不喜歡這一句,為何偏偏是我們女子全心全意付諸一腔熱情,等待男子,顯得我們好沒誌氣。”
這句話倒像是特意說給紫荊的,她仍舊默不作聲,落了黑子。
我伸頭一看,“姐姐,不再思量嗎?這一子下去,姐姐可是輸定了這一盤呢。”
她仍舊淡淡的,也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輸贏早已注定。何必在意呢。下了這半日,我也乏了。”
芙蓉向來是最直接的,因此在這司樂塾裡大家都稱她是女中大丈夫呢,“若不是與你昔日交好,定要瞧不起你的。”我們三人之間是不互相隱瞞的,紫荊的心事芙蓉悉數知道的。自南徐歸來十數日侯公子都不曾來過。紫荊人也漸漸懶怠,常常出神,魂不守舍。
“芙蓉,”我趕忙勸她“姐姐心裡的苦你我不儘了然。何必怪她。”
“罷了,”芙蓉搖搖頭,“你這樣整日鬱鬱寡歡,實在替你焦心,與我交好的蘇員外府邸與候府不遠。過幾日,蘇員外點了我的出堂。你可有書信需要我為你帶去嗎?”
芙蓉刀子嘴豆腐心,紫荊含淚看向她,寬慰的笑笑,“你與白兒均是心疼我的,我心裡清楚。既然他不來看我,我何必書信給他,倒讓他心煩。”
“其實你不必如此傷心的。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姐姐認人不清呢。”我終於將那兩日察覺到的對她娓娓道來“在他心中,高低貴賤全在色相,他日你容貌衰老,他定然待你不如此時。他對船家妹子的輕蔑,姐姐均是見在眼裡的。為了這樣薄情的男子,實在不必如此傷神呢。”
“白兒,這些我早就知道。這世間的男子又有哪個不是這樣的。誰又能對我們這樣的人海誓山盟呢。其實母親不允,妻子阻撓都是他的借口罷了,我何嘗不知道他是介意我是妓女的。何嘗不知道他嫌棄我的。”她拭掉淚珠“是我自己錯了,從開始就不該抱有奢望,是我自己太貪心了。”
炭火劈劈啪啪的燃燒著,我們三人均不再出聲了,她的淚似乎流進了我的心裡。讓我莫名的沉重,心想清遠應該不是這樣的,他說過定然不會辜負我的。隻是紫荊的傷懷曆曆在目,叫我日夜懸心,始終是不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