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的話,我已然明了七八分了,像侯府與齊府這樣的世家,無非就是依仗朝廷中為官之人或是攀上門皇親方能保住一家榮華富貴,這富貴豈有永生永世呢。如今朝廷動蕩,如果真有亡國的那一日,他們怕是最先保不住的就是滿門的富貴了。看這萬朝的天下也確實命數將儘了。
“我聽聞如今有好幾股義軍勢力均不在朝廷的隊伍之下,且所到之處頗受百姓擁戴,難保哪個義軍一統這天下呢。此刻,最緊要的便是看清局勢,無需急於一時做出抉擇,以靜應變才是上策,若真天下大變,何嘗不是為一件好事,殊不知亂世出英雄呢。”
他聽聞似乎豁然明了般,一麵卻對我深表驚歎道:“你果然見事清楚,非一般女子可比。”複又道“隻是這局勢實在難測啊。一招不慎,恐全家都要與我遭難了,這也是我為何不現在迎娶你的緣故了,與其日後讓你與我吃苦,不如你當下這般,至少衣食無憂居有定所。”
聽他這樣說,心裡甚為感動,銜著帕子的手掌羞羞的搭在了他的胸前“你都不曾嫌棄我如今落魄之軀,來日自當與你共苦的。我心裡並不在意富貴權勢的,隻要你這顆心裡有我就好。”潮紅的臉頰映入他的目光中再投映到我的眸子裡,一切都是那樣美好熱烈。
“你雖然這樣說,我卻不能不顧你。”
“恩,”我點點頭沒再繼續說什麼,能得一男子真心為你打算是我董慕白這一生最大的福分了。這一晚,我二人從對未來的期許談到了國家民族存亡,從詩詞典故談到了人間百態,自從南徐的那個夜晚之後我幾乎就再沒有與他這樣秉燭夜話了。
過了幾日,清遠遣了隨身的小廝來送信,信中大致是告我,一切都備好了,我與芙蓉可以成行去侯府,四日後清早會派馬車來。
第四日,早早梳洗了,因是上門拜訪侯府,故特彆穿戴的素雅些,天碧色的窄口上襖下襯月白色的襦裙,最明朗純淨的搭配了。
行至後院廊子下,看到了緩步走來的芙蓉,純淨的麵上略施薄粉,隨意的將青絲梳成墮馬髻,與烏黑的發髻之間裝飾以銀簪子,樸素卻不失優雅。想來也是費了心思這樣妝扮的。芙蓉似乎也體會到了我心所想。淡淡的朝我會心一笑,伸出纖手拉起我走向馬車。
一路無話,大約整整兩個時辰方才馬車停了下來。打量著這傳聞中富甲一方的侯府,門前並無青石鎮宅獸,看得出是角門,並非正門,門早已啟開,清遠的小廝候著,見著是我嬉皮笑臉的迎上來。
“姑娘讓我們爺好等,終於來了。快請進去。”
“多謝你們爺的安排,勞煩小哥帶路吧。”我微微點頭示意。
侯府真是不小,至少有我川州董府的數倍大,庭院規格甚高,所種樹木花草均是名貴品種,雕廊畫壁無一不是精致的。經過約兩重院子,來到一廂房門外,小廝挑起了門簾子,端坐著的正是候公子與他的結發之妻秦氏。
清遠端坐賓席上。我和芙蓉微施一禮。落座後,秦氏最先開口道:“這兩位姑娘我們似乎在司樂塾見過一麵吧。”
“是,一麵之緣。”我不卑不亢。毫無隱瞞。
“清遠先生隻道是故人,原來就是二位姑娘。”她眉眼間掃過清遠“清遠兄原來也喜歡到司樂塾結交故人啊。”
“哪裡的話,讓弟妹見笑了。隻是她們姐妹情深,且二弟妹現下懷有候家第一個孩子,若是得見昔日姐妹,我想定然對胎兒有好處。”清遠漲紅了臉,多有不自在些。
“哦?”她諷刺的大笑著,“我隻道清遠先生是救死扶傷的能手,卻不想還擅長婦嬰一術啊?”
話雖然不難聽,卻也是字字讓清遠尷尬的,但我與芙蓉實在不好與她分說,畢竟我們是借著清遠的麵子來看紫荊,總要顧慮許多。
“好了,夫人”候公子這半晌子終於開口了,他說完這一句還不忘用餘光看著秦氏的表情。
秦氏頓時收斂了笑容,臉色難看卻一言不發。霎時間大家都陷入了尷尬中。
芙蓉道:“今日多番攪擾候大爺與大奶奶了。”我從沒見芙蓉如此低聲下氣過,“心下不安,特備了薄禮。”說著指向小廝的手中。
“這位姑娘果然懂得禮數啊,待會你們見了紫荊可要好好勸勸她,成日的沒有規矩,這裡畢竟不是你們往日的司樂塾了。”
芙蓉微垂雙目,咬緊牙關“是”
大約兩柱香的時間,我和芙蓉終於從此處廂房出來,在侯府家奴的引領下,朝後院行去,七拐八拐的,越走路越窄,越走庭院越破舊,行至最後到一處像祠堂的地方停了下來。家奴叩響房門。
“誰啊?”房內傳出女人的聲音,我和芙蓉一聽便知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