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師傅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雙奇怪的繡鞋,鞋麵到與我經常穿的繡鞋無益,隻是鞋底多出了一個如馬蹄一樣的木塊,納師傅說這叫高底鞋,如今皇城中後宮的女人都得穿它,掌握好力道後,走起路來身姿纖纖,非常柔媚。
在納師傅的看顧下,我每日不是練習規矩便是練習走路坐臥,對於如今皇城中人的一些人物也多了幾分了解。將這個陌生民族的信仰及習慣漸漸地記在心中。
終於離我上京的時間隻剩下四日了,幻月莫影早早備了馬車接我去川州與家人話彆,新歲一彆也有小半年了,且上一次的事情已經使我與家人產生了隔閡,如今一走不知何年再見,百感交集於心,於是懷著沉重糾結的心情上路了。
春日已過,眼看便要入夏了,外麵的陽光格外暖,掀起車簾讓陽光照在身子上,托著腮怔怔地出神,離城門不遠的集市今日份外的熱鬨,一個高高的方台上站著一堆婦人,她們脖頸後插著一根乾枯的稻草,個個耷拉著腦袋,蓬頭垢麵,破衣爛衫。
“這是些什麼人。”我問向幻月。
“小姐,這是買賣奴才的集市,那些脖子插著稻草的是被賣的人。”幻月乾脆的答著,並不以為然。
雖然董府不算得闊綽,但是到底也是富裕的人家,我哪裡見過這樣買人賣人的呢?把女子當做牲畜一樣插上根稻草便可以喊價議價了。
馬車駛過高台正前方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婦人,她的衣衫已經破敗不堪了,臉卻仍舊乾淨的很,發髻上雖沒有任何頭飾,但是碧絲一縷不亂,隻是也耷拉著頭,沒有脂粉的臉上顯得那樣柔和淒涼,讓人看了不禁產生惻隱之心。這個婦人就是秦月娘。想她一生都是個要強的性格,女人中的豪傑,當年司樂塾中見她是何等的精明乾練,侯府裡她又是如何一手遮天,一人獨大,陰謀詭計處處算計,卻不想得最後落到這樣的田地。可憐她這樣的氣性如今淪為人奴,不知道來日當慣主子的她會有何下場呢。
馬車沒有停下而是一路奔赴川州,而我心裡因為偶遇秦月娘而無限感慨。出了金陵不遠有一個小小的驛站,旁邊有賣茶水粥飯的小攤位,因為日頭正盛,故而停下來在此處歇歇腳。
“大嫂,這桌上一壺好茶。”隨身的莫影對茶攤的老板娘道。
這個老板娘背對著我們,腰有些微微的發福,她聞聲應和道:“來咯。”
不一會便拎著一茶壺,端著四個茶碗朝我們走來。然後質樸地笑著道:“客官,您的茶來了。”
她低頭為我們斟滿茶水的一瞬間,正好是我抬頭看向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竟然是芙蓉。她頭上梳著單羅暨,用鴉青的巾子包住發髻,耳朵上墜著一個銀耳墜子,紫底的窄襖上織著纏枝的茉莉圖案,微微隆起的腰身上係著一條赤色的宮絛。
她的眼神也恰好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們二人都是一愣,但隨即眼眶都濕潤了。這個時候身後一個男子輕聲地喚道:“娘子,快進去歇息吧。”
聞聲看過去是一個短衣襟打扮的壯漢,黝黑的皮膚,結實的肌肉,身後背著一捆柴。
“相公,您回來了。”芙蓉忍住淚水,轉頭對男子道。
“想著你一人不放心因此腳力也比平時快些。”說完憨憨地笑著。芙蓉拿起汗巾子為他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而後轉頭看了我一眼微微地笑了。我亦微笑著回她。不多時她便進去歇著了。臨行前,讓幻月和莫影在茶攤的桌子上放了兩錠元寶,幻月直嚷嚷著給多了,我也不理會。
馬車裡,我回頭望去,她追了出來,站在茶攤邊,揚起手衝著我使勁地擺著,她的身後是那個憨厚老實的丈夫。我心裡替她高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