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股腦一杯酒已然下肚,微紅的臉上說不清的表情,看著我慈祥而又無奈道:“我們的白兒終於長大了,也是時候要飛了。若是你娘親還在不知道要有多高興了。”然後黯然神傷。
“父親向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啊。今日是怎麼了?”我故作玩笑一樣逗他開心。
“靖王爺待我們董家和你恩重如山,即為你贖身,還為你尋得一門好親事,這樣的好事到哪裡去找。我們董府的家規是不必說的,為父自小教導你要知恩圖報,往後更要將這一句牢記於心才好。”說完他用袖管抹著眼淚。
“老爺,白兒這是攀上高枝了,是大好的事兒,您該高興才是啊。”董胡氏拿起酒壺為父親斟滿美酒後一旁寬慰道。
“子女是娘親的身上肉,卻也是父親的心頭肉,我的白兒此去萬水千山,路途遙遙,就不是一個不順心便能回到家中了。若有不順心的事萬萬不可鑽著牛角尖,凡事得學會自己寬心才是。”父親微紅著雙目道。
我鼻子一酸也掉下淚來,到底是生身之人,總是擔心牽掛著我的,董胡氏一旁又道:“哎呦,我的董老爺啊,白兒此去是上京進皇城的,往後是榮華富貴樣樣齊全的哪有什麼委屈受呢。再說,您瞧瞧白兒是那吃啞巴虧的人嗎?您淨跟著瞎操心了。”說完白了一眼父親,臉上多了一分不悅之色。
我剛想分辨,這個時候幻月先沉不住氣道:“董夫人,照理這沒我下人說話的份,隻是話不對幻月就想多嘴幾句。”她用餘光掃過我,見我沒有製止她的意思接著道:“我們小姐此次去京城路途遙遙,今生恐怕再難回去了,身為人母,怎麼夫人卻一點不舍之情都沒有呢?
也不問問小姐來日是到何處,亦不曾有半句囑咐呢?當日小姐身陷司樂塾明裡暗裡吃了多少虧遭了多少算計,險些丟了性命,怎未聽夫人提起呢?就是今時今日董府再次風光體麵也全是仗著小姐在王爺跟前得臉的緣故,夫人倒是巴巴得跟著溜須呢,怎麼不問問小姐在王府裡過得可還順意麼?”
幻月嘴上的功夫了得,幾句話像刀子一樣句句說在點上,讓董胡氏埡口無言,隻是滿臉的通紅,氣衝衝地瞪著幻月。
終於是我打破了尷尬的氣氛道:“好個不懂事的丫頭,哪有和二夫人這樣講話的。”然後看也不看董胡氏,直接對父親道:“父親,有幾句閒話想單獨說與父親。”
父親轉頭看向董胡氏和奴婦:“你們下去吧,我和白兒有話說。”幻月跟在董胡氏的身邊,看他們都出去了,最後也出去了隨身掩上了房門。
見四下裡無人,我緩緩地開口道:“不瞞父親,女兒此去進京是奉義父大人的意思去伺候滿族的皇帝的。”父親聽聞大為震驚,他眉頭緊鎖。
“父親聽我說完,如今天下已然大變,您久居川州對外麵天氣一概不知,女兒眼下雖然風光,但步步走得驚險,身不由己。靖王爺是信不過的,女兒如今所做之事一來為了自身但二來便是為了父親和全家人的安危。”父親聽到這裡麵色露出些許的驚恐。
“父親不必擔憂,女兒一定竭力保全我董家的安危和生計。但我瞧姨娘怕是忘了先前的事了,還請父親一定要多多約束她,莫要惹是生非,隻是安穩度日即可。”
“好,為父的記下了。”父親這個時候已然包含著眼淚了,但到底沒有流出來。他緩緩地道:“除夕之夜你不辭而彆,後來聽白福講述了原委,我愧對你和你娘親。並非有意瞞著你。把你送去司樂塾已然是對不起你了,後來沒能扭過族裡的壓力把你娘的牌位移出了祠堂。為父心中更是慚愧。你三番五次為咱們一家犧牲你自己,讓父親死後都沒有臉去見你的娘親了。”
父親的話讓我豁然之間解開了心結,雖然他不善言辭,但我知道他心裡有我和娘親,雖然有些事情對於如今體弱年邁的他來說是無能為力的,但是他的心裡還是愛我的,這樣就足夠了。“父親,過去的事情就彆再提了。母親的牌位入祠堂一事我會再想辦法的,您彆傷心了。至於女兒這一生麼,父親也無需愧疚,養兒防老,女兒雖然比不得男子,但是孝順父親,為董家出力的心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委屈的。”說完我靠在他的懷裡哭了很久很久。
用過午飯後,我們又說了許多,大底是囑咐他的身體要當心養著,子澗讀書的事情以及家裡的一些瑣事,他亦是拉著我囑咐許多,白福也在一旁陪著,董胡氏抱著子澗,一家人主仆都圍在一起,很是熱鬨。當隨行的小林子進來催著我上路的時候,全家人都從喜色瞬間轉為哀傷,為了不惹她們傷神,簡單話彆之後我便轉身離去。
“父親,請再受女兒一拜。”說著跪下雙膝,“往後不能陪伴左右了,請父親一定珍重自己。”
然後我站起身來就朝外麵走去,幻月和莫影一左一右扶著我,淚珠大顆大顆地落著,頭也沒回。隻是跨過院門的一瞬間我聽到了董府裡一片哭泣的聲音。白福一家追了出來,站在府門外嗚咽著。
再見了川州,再見了董府,再見了父親,請為了我珍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