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接著說道:“都是好的,隻是這樣式也太古怪了些,小姐,您看呢”說著她展開了上襖,這是一個寬袖對襟的上襖,隻是對襟之處和袖口領口都用黑色做邊,確實不像我們日常所穿的窄襖或褙子。
“這是滿服,你看那繡鞋,是高底鞋不是?”
幻月打開木匣瞪著眼睛道:“正是呢。”我點點頭,讓她服侍我洗漱,這邊胡亂地睡下了,徹夜無話,到了次日幻月和莫影早早地來服侍我沐浴更衣。
當我再次出現在王府眾人麵前的時候,已然是一個滿族的少女了,看得靖王爺不住地點頭,三姨娘也跟著誇讚。
頭上梳著架子頭,灑金的簪子,燒藍點翠鳳形釵,在發髻上瑩瑩發光。上身是絳紅色蘇繡彩蝶的對襟宮裝,下身絳紅色暗繡纏枝花的古香緞墜地裙,腳踩嫣紅刻絲的高底宮鞋。繡帕在身側前後來回的擺著,一顰一笑無不嬌媚,簡直是“雲發豐豔,蛾眉皓齒,顏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翹翹而西顧”。
我與靖王爺先行上路等到京城方才接剩餘的女眷,饒是這樣尚且有數十輛馬車,馬車前後是四十個彪形大漢,這些都是王府家生的護衛,個個武藝超群,騎在高頭大馬上甚是威風。王爺的馬車在第一個,接下來就是我的,莫影和幻月坐在身側,看著府門外送行的人們也都有些哀傷浮現在臉上。
莫才一聲招呼,前麵一記銅鑼聲響,馬車緩緩地移動了,之後是數不清的馬蹄聲響起,附近的百姓娶親的也沒有如此熱鬨的陣仗,大家都紛紛駐足瞧個新鮮,隻有馬車上的人兒肝腸寸斷。
浩浩蕩蕩的隊伍經過秦淮河畔,彩色的沙船還在那裡蕩漾著,柳豔胡同的一端許多塗脂抹粉的姑娘站在那裡朝我張望,那裡有太多熟悉的麵孔了,不禁讓我想起了李媽媽,她曾經不止一次說過:“你們總以為離開司樂塾是好的,殊不知早晚是空。”現在想想真有幾分道理在其中的。一個紫色衣衫的女子站在最前,那是紫荊吧,她流著淚看向我的馬車。
馬車由打城東門出城,大隊人馬揚起了許多的灰塵,在渾渾噩噩地揚土中,兩個身影立於城門旁,一個那樣俊朗,一個那樣柔弱,是清遠和席雅,沒想到他們會來為我踐行。掀開紗簾,我對著他二人淺淺一笑,擺了擺手,算是一笑泯恩仇吧。如今的我已經是冬古宛兒了,董慕白的恩怨情仇是該了卻了的。
就這樣我算是與金陵和老家作彆了,踏著黃土迎著日光,我們連日趕路,路途上除了晚上打間住店基本不會停下來。路越走越偏,人也越來越少。為了繞開義軍的隊伍和萬朝的人馬,我們基本都走的是小道,一路奔向塞外,從塞外去山海關,再入關進京。
這一路上不知道見過多少個凍死餓死的百姓了,百姓們常常吃些樹皮青草度日,一個個餓的皮包骨,他們大多是從關外逃過來的,家鄉被滿軍占領之後,年邁的病弱的都在那裡等死,但凡跑的動的都往南跑了。一個不順的就有可能死在半路,如今天氣暖和了,還好些,寒日裡不知道這道邊曾經有多少人挨不過去喪了命的。
看著這些人,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幻月道:“小姐是個活菩薩的心腸,這樣慈軟。”
“渾說什麼,隻是見這些人流離失所,還這樣死去難免替他們悲傷罷了。畢竟餓死的都是人命啊。”
幻月聽了輕鬆地笑了一下道:“小姐嬌貴慣了的,肯定是沒見過這些事的。當日我從家鄉一路逃出來,見的何止這些。”
“還有什麼。你說說麼。”
我和莫影都讓幻月為我們講述,她翻著白眼想了會道:“許多地方的窮人吃的沒有了,啃樹皮和青草都是好的,有的吃牛糞,再不濟還有吃觀音土的。”
聽得我一陣陣惡心,懷疑地看著幻月,她接著道:“有的不是被餓死的就是被凍死的。一路逃到金陵的路上,我們曾經碰到滿軍,被抓住了就是去做苦工的。大多都是死在營地裡了,根本都挨不到拔營。”
然後她把聲音壓低道:“曾經有個小鎮子,我進去過,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了?”莫影也很好奇道。
“一個活人都沒有。全都被……”說著用手比劃著殺頭的動作,接著道“嚇得我啊連滾帶爬一路小跑啊。當日若是早一步撞上了,沒準也就小命不保了,好在我夠機靈跑得快。但後來想想還是後怕的。”
看到戰亂後的民不聊生,又想到幻月的話,心裡對那個金朝皇帝更加抵觸害怕了,在他的鐵蹄下有多少無辜老百姓的冤魂呢,又有多少無知的孩子,柔弱的婦女,年邁的老叟老婦因為被他的軍隊搶走了糧食而忍饑挨餓甚至丟了生命呢?
在我心裡他就像一個殺人的惡魔,而我卻一步步朝他走去,每一天要笑麵如花地對他,也許某個傍晚我還要在他的枕畔看著他安然入睡,更或許他還會對我炫耀他的疆土多麼遼闊他是如何征服我的故國和我的同胞,而我卻像一個亡國地傀儡服侍著他,讓這個暴君占有我的一生嗎?
這就是我命運所謂的轉折麼?難道他就是冬古宛兒的宿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