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無話,清早被外麵的吵嚷給驚醒,一看早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從窗戶望出去,對街的鋪麵外圍著很多人,其中有十多個將軍摸樣身穿盔甲的漢子,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剃頭師傅,脖子上掛著汗巾子,肩膀上扛著剃頭的挑子。
隻見從鋪麵裡拉出一個書生摸樣的青年,高高的束發上還裹著方巾,一看就是個讀書人,身後還有幾個老叟,他們被推搡到大街上,被著十幾個官爺強行按住,讓剃頭師傅把前額及兩鬢的頭發剃掉。不一會的時間便剃好了,然後奔著下一家去了。隻留下癱坐在地上哭泣的書生和站在他身後的老叟們。他似乎受到極大的羞辱一樣想站起去和他們辯駁,但還是被老叟們按了下來。之後除了瘋狂地哭泣和砸地再也無計可施了。
隔壁鋪子的壯漢死活不肯剃頭,被幾個滿人給押走了。這時候另一隊滿人從我們這一側的店麵開始搜羅著目標了,我趕緊關上窗子,收拾好行囊,換上夫人鞏氏為我準備的滿族宮裝下了樓來。
沒想到滿軍已然扣住靖王爺等人非要給他們剃發,四十個護衛正在與滿軍僵持著。原本驚恐的心情卻因為這個局麵而轉為竊喜,大有看看熱鬨的心態。
一個將軍看到身穿滿服的我表示很喜歡,不住地點頭。僵持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靖王爺從腰間拿出一個腰牌給這些滿人看,原以為能有些用處。
“我金朝國土上無論是誰都必須剃發,這是聖旨。無論是誰的腰牌也不好使的。”其中一個褐色盔甲的滿人道。
我差點笑了出來,心想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一心想著攀高枝,在萬朝中貴為王爺,豈知有一天有這樣的境地。
靖王爺顯然生氣了,隨身的護衛也都各個把腰上的家夥事準備好了,眼看就要兵戈相見了。
“義父,”扶著莫影的手,踩著高底的宮鞋走到他跟前,低聲地道:“若是在這裡與他們動手傳到皇城裡,隻怕生事。何況還是為了剃發的事情。早晚在朝為官都是要剃發的,何必為了這些小事壞了大事呢。”
他麵上漸漸緩和,知道我的話當真在理。隻是萬朝的百姓都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深知“體之發膚受之父母,私自毀之實為不孝也”,如今還被強按著剃發,他這樣的人何曾受過這的屈辱。
但到底不從命也是不行的,如果被傳出去一定會被金朝的皇帝疑心他顧念舊國,心有不忠,因小失大實在不值得,隨即擺擺手對隨行的護衛四十人及莫才道:“罷了罷了,讓他們剃吧。”
這些個護衛及莫才一個個都傻了眼,愣在原處,跟著王爺那麼久什麼時候不是橫行霸道的,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何況是剃發,成年男子除非家中雙親故去,否則是絕對不能損壞頭發的,這是極大的不孝。但是王爺發話了又有誰敢不從呢。
一個接著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後麵都垂著根大辮子,辮子下麵還垂著一根耷拉赤,覺得難看的便把辮子繞在脖頸上。
最後是靖王爺,他閉著雙目,黑白的發絲在一點點落下,嘴唇在微微地抽動。我心裡暗笑,縱然你手段非凡,滿腹心機,操控著我的一身,挾持我與陳思雨的家人,在金陵一手遮天,陷害清遠,卻沒想也有你屈服的時候,這世間萬物真是相互挾製的。
等滿軍走後,靖王爺麵無顏色,沉默了良久,到底是恢複了常態,像他這樣的人如何能鑽了這樣的牛角尖。
我們一行人再次上路,前前後後的護衛都耷拉著腦袋,一時間沒有了前些時日的意氣風發。大老遠一瞧這就是一個滿族的車隊麼,我們浩浩蕩蕩地奔塞外出發。
莫影的哥哥也被剃了發,她心裡自然也是不舒服的,眼圈發紅,看著自己的雙足不出聲,幻月到底和她相處多日,隨即寬慰道:“你彆難受了,你瞧咱們王爺都剃了發,莫才哥哪裡敢不剃發呢。再說往後我們上了京,若莫才哥還是漢人的妝扮早晚惹禍上身呢。”
莫影還是不做聲,我對幻月搖了搖頭,示意她無需多言,我知道這個丫頭是誰也勸不動的,她自己的世界裡隻有她自己罷了,外人是如何也進不去的。
這沙巴城雖然不大,但周邊的郡縣都屬於它的管轄區域,隻是一路上了無人煙,每隔著三十裡路便有一個小鎮子,但是鎮子裡卻不見任何炊煙和人影,像是一座鬼城一樣寂靜,不由得想起之前幻月給我們講的事情,心裡增加了幾分恐懼。
“這樣下去若是遇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那天黑了可怎麼好呢,我們能將就著,小姐如何受的。”幻月朝著外麵張望,顯然有些焦慮道。
這丫頭心裡時時刻刻地惦念我,這份忠心我瞧在眼裡,心裡很是感動。
大約又走了約三十裡左右,天色已然漸漸暗了下來,夕陽今日份外的紅,像是一團烈火一樣在天邊燒著。
“小姐,小姐,前麵似乎有個城樓,這下好了,有城就必然有酒家客棧。”幻月指著夕陽下方的一點高聳的城樓道。
我也伸出頭去張望,隻是覺得那城樓在夕陽的照射下是那樣的詭異陰森,不由得渾身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