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月色朦朧之際,延禧宮一定如同仙界一般讓人神往。但是祥嬪攝人心魄的眼神就讓人無法忘懷了。我自恃一生所見的柔媚女子不少,但像她這樣異域情調的柔媚還是第一次見到。
“皇宮就是一個百花園,這裡有數不儘的花朵,朵朵都不相同。有素雅的茉莉就有妖媚的芍藥;有聖潔的蓮花就有豔俗的桃花;有雍容華貴的牡丹就有廉價低微的山茶花。你無從說那一朵更美更香,隻看和不和賞花之人的眼緣罷了。”
淑妃朝著延禧宮的方向不住地感慨,論容貌淑妃不及祥嬪,但她的性情胸懷絕對是人中龍鳳,遙想當年戰馬上的風采,如今卻在宮中處處隱忍度日。
“有些鮮花固然是為了悅己者而綻放。但也有類似於曇花一現的,或是遺世獨立的寒梅,不是所有的花朵都是為了吸引賞花之人的,隻在自己的時節裡綻放,哪怕無人欣賞,又有何憾?”
這些話實則是在寬慰淑妃莫要因為少有皇帝的疼愛而感到沮喪,但說著說著便入了自己的心裡,似乎這個聲音是在勸說自己一般。
我的漪紅閣鮮少有人過來,除了交好的華清宮並熏華宮的葉貴人富察氏,就再沒旁人登門。直到這一日。
“小主,元格格在殿外要見您。”玳曼輕聲在我身後回話道。
這在磨墨的手忽然停住,歪著頭問道:“元格格一個人過來的?”
“是。”玳曼接著道。
許筱元是太後身邊的紅人,她一直隻替太後辦事,如同前朝的女官。宮裡就是這樣,倘或幻月說話辦事在旁人看來一定是我的意思,芯芮姑姑吩咐的事情就必然是皇後授意的。因此跟著主子身邊最親近的人永遠是不能隨意開罪的。何況元格格可不是一般人,她言談舉止,為人處世闔宮裡上上下下無人不稱讚的。就是皇後與四妃也對元格格或忌憚或敬畏,沒人敢在她麵前肆意造次。
想到這裡忙擱下筆墨,站起身,由玳曼攙扶著徑直走到了大殿門口準備迎接這位元格格。
她一身淡藍色菊花紋樣的宮裝,梳著標準的雙把頭,發髻邊還彆了一隻鴛鴦發釵,走起路來發釵上的珍珠流蘇叮當作響。她的身後是一個小丫頭,雙手捧著一個托盤。
元格格見我屈膝俯下身子行禮,我亦按著禮數還禮。
互相寒暄片刻,她也略參觀了漪紅閣的陳設,隻看到書案上放著的筆墨,繞感興趣地道:“太後果然找對人了,一直聽說貴人是咱們後宮的女狀元。太後有一心願便是要在今年的萬壽節送千佛寺手抄經卷一千冊,今日一看貴人的墨寶確實很好。不知道是否願意替太後娘娘代勞幾分呢?”
我看著她身後丫頭托盤上捧著的一大遝子經書便知道這是太後的意思,哪裡還敢多想,便低下頭微笑著道:“能替太後娘娘完成心願,臣妾喜不自勝。”
元格格點點頭,揚手叫小丫頭把經書擱在了書案上,自己則在書案後的多寶閣邊徘徊著,我的藏書並不多,除了往日喜歡看的幾本以為,大多是前些日子軒轅天佑著人送來的,還沒來得及一一品讀的。
她道:“貴人這裡有這樣多的藏書,真是讓人羨慕。閒來無事,煮茶吟詩,想想便覺得愜意美好。”
這樣看來更證實了軒轅天佑先前的話,他說曾經有一女子能在詩書上和他說一說,如今不得常常相見,這個人想必就是元格格,她也是漢人女子,想來也曾經出自書香門第,隨即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存在著許多道理,古人的詩句往往禁得住反複推敲。我這裡鮮有人來,若不讀些書打發晨光可不要悶死了嗎?”
元格格微微一笑,如同弱柳一般帶著一陣陣寒香撲鼻而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飄搖著離開了多寶閣,繼而往偏殿的木椅走去。
我低垂著眼簾,跟在她的身邊,也往偏殿去了。
正在經過她身邊的一瞬間,她轉身準備落座之時,在她淡藍色羅裙的下衣襟處,一個小小的四角荷包閃現出來。雖然隻是一瞬間,但那花樣和布料我是絕對不會看錯的,就連荷包上的瓔珞也是一模一樣。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軒轅天佑身上每日帶著的那個舊荷包細心的我早就看過無數次了。如今元格格身上的這一個基本與軒轅天佑的哪一個如出一轍。她二人又有著這樣的過去。
我心裡頓時一涼,之後元格格隻是喝了一盞茶,經囑咐了替太後抄寫經卷的事再無其他。送走了她,一個人癱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好沒意思,原本想著他身上的那一個荷包舊了才做了一個新的送他。饒費了心思人家還不領情,原本不知道情由,現下看來竟是我自己一個人多事罷了。人家軒轅天佑和許筱元才是真正的知己,她二人各帶著一個荷包,想來那一定是當年的定情之物。與之相比我的那一個又算什麼呢?
也不知道現下被他丟在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