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名女子，隻是靜靜的坐著，看著空寂的虛無，沉沉不語。安靜，卻沒有生命力。
這是心死了。
杜素兮沉沉一歎，柔聲說道。
“你且看我，你便是那衛將軍之女衛青？”
“是又如何？”那端莊素雅的女子微微揚起臉，神色有些疲倦，聲音卻如同錚錚鐵骨落地般。字句鏗鏘。
“衛青對天發誓，家父對朝廷忠心耿耿，天可憐見，從未升出叛亂之心，卻落得如此下場，衛青隻恨自己無用，不能取了賊人首級！若不是當日被慕容公子救下，我早已自儘。隻是若是你們想要我做那下賤的青樓女子，衛青寧死不從！”
這倒是一個烈性的女子！竟是半分不懂求全。杜素兮抬起頭，心中懷著一抹敬意，極認真極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她的長發有幾縷垂在了胸前，下巴消瘦的細細長長的，一雙眼睛裡滿是疲憊和困倦，雙唇有些微裂，眉頭下意識的皺緊著，饒是這般，卻還是能看出那精致的小臉來。
這樣的美人，這樣的清冷剛毅，正是她理想之中的人選。杜素兮心頭一動，動了心思。這個衛青，若是能成為自己青樓的花魁，那麼接下來的事情，會事半功倍的多。
“衛青，你願不願意幫我？做我的朋友？我會想辦法幫你衛家一家平反。”
杜素兮的聲音極細極輕，生怕驚著了衛青一般。
衛青那蒼白的臉色浮出一抹嘲諷的笑來，看著杜素兮，一字一句。
“昏君無道，我恨不得殺了他，你又能否幫我？”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敢答應，杜素兮楞在了原地，看著衛青，她那雙清澈的眸子，漸漸的黯淡下來，如同星辰，漸漸的灰暗，灰暗，沉寂在蕭蕭黑夜裡。
等不到杜素兮的回答，衛青的嘴角緩緩的攢出一抹笑來，將脊背挺的筆直，看向慕容複。聲音沙啞而平靜。
“慕容公子，你救我，是想讓我賣身青樓，可是你看錯了人，衛青，絕不敢辱沒祖宗門楣！”
話剛說完，衛青便不知從哪翻出一把匕首，就要朝著自己心口刺去……
“不可以！”杜素兮驚叫出聲，腦子還來不及思考，身體便做出了反應，一個石頭打在了衛青的手腕。“咣當”一聲，匕首掉落在地上。衛青下意識的要去撿，卻被杜素兮握住手。怒吼道。
“衛青，如果你就這麼死了，那麼，你父親才是死的冤枉！”
看著那個絕望的一心求死的女子，杜素兮緩緩閉了閉眼睛，喉頭滾動。聲音沙啞中浸著疼痛。
“衛青，如果你真的殺了皇帝，那你們衛家，世世代代，生生世世，
都會背負一個謀反的罪名。帝君一死，天下大亂，又有誰來做皇帝？”
“……”衛青直愣愣的，看著杜素兮，嘴唇蠕動，半響低下頭，聲音含悲帶怯。“我……我不知道。”
看著衛青麵上猶豫之色，杜素兮知道她心中有動搖了，趁熱打鐵繼續說道。
“生，百姓苦，亡，百姓苦。一個衛家，和天下黎民的安危相比孰輕孰重？衛青，我希望你能夠想的清楚，你父親的案子，相信我，我一定會幫你。”
“可……”衛青那張決斷倔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脆弱的裂痕，美目抬起，無助的看向杜素兮。
“可我衛家，雖是武將之家，可那禮義廉恥，一點也不比那些文人差，我就算是死，也絕不會淪落青樓，出賣色相！”
“衛青已經死了。”杜素兮注視著衛青，聲音毫無起伏。
“聽說過精衛填海嗎？你現在的名字，就叫精衛，一隻永遠心存希望的精衛鳥。”
衛青的嘴唇動了動，眼神緊緊的盯著杜素兮。眸子裡充滿了疑惑。
杜素兮繼續道。
“我保證，你可以賣藝不賣身，而且，我會讓你成為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不可褻瀆的仙子，你可以保持你的高傲和清貴，將那些個傾慕者肆意玩弄，這樣可好？”
衛青似有所動。轉了轉眼珠子，錯愕的看著杜素兮。“仙子？”
杜素兮看著衛青這幅模樣，心知有戲，點頭道。
“對，仙子！賣藝不賣身，無人可以強迫與你半分，隻要你答應，我一定想辦法幫你父親平反！”
衛青低下頭，看著自己白色木蘭花錦繡鞋麵，隻覺得像是在經曆一場無人的戰爭一般，沒有硝煙和死亡，卻也異常的難選擇。
慕容複從一進來就一直扮演著打醬油的角色，隻覺得自己經曆頗多，也沒有今日這樣古怪，錯愕的看了杜素兮一眼，見她認真的模樣不似作假，心中不禁猜測杜素兮到底在打著什麼鬼主意，竟然敢許下這樣的承諾？
雖說青樓之中也有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但是她們活的並不自在，在男人眼裡，她們是裝腔作勢的婊子，敬酒唱曲必不可少，更彆說一些喝醉了的男人對其上下其手，還要強顏歡笑。
敢許下這樣的條件，這樣的優待，這杜素兮，究竟是打著什麼樣的算盤？還是說，這就是她所謂的絕世青樓？隻能看看不能吃？那還賺個毛錢錢啊？
正要說話，杜素兮卻抬起頭。看著慕容複。
“慕容公子，你能不能讓我跟精衛說會話？”
慕容複頓了頓，還是點頭，帶著人全部離開，順便還幫她們關上了門，在門口等待著，偌大一室，隻剩下兩人。
杜素兮輕輕歎了一口氣。
“衛青，我要建造的青樓，與這裡所有的青樓都不一樣。我不會強迫你。這是一場交易，也是一個機會。你若是不願意，我給你一筆銀子，從此你做什麼，都與我們無關，就算他日有緣相見，天涯相逢不識。還有，有個秘密告訴你，我也是女兒身。”
“你，你也是女人？“衛青詫異的打量了一眼杜素兮，有些不敢確定。杜素兮露齒一笑，點頭。
“我之所以扮男裝，是因為我要對抗我的命運，因為我，從來不信命。”
“從來都，不信命嗎？”衛青喃喃，陷入了呆愣之中……
杜素兮看著衛青，沉默著，等待著。
她之所以說出自己是女人的這個真相，是因為她明白，這個身份終究會暴露。短短的接觸，杜素兮已經明白，衛青是一個重情義的女子，自己告訴她，她不但不會告密害自己，反而會對自己更加的忠心。
空氣中隻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良久，衛青抬起頭，鄭重的看著杜素兮。
“我，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