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場風寒來勢洶洶,卻也並非無跡可尋。
好在阮箏早有準備,進了車輿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把孫女身上的破舊衣服給換了。
再吩咐衛平侯打了水來,帕子沾濕一遍又一遍地擦著孩子額頭、脖頸等露在外頭的肌膚。
衛平侯低頭看著懷中緊閉雙眼、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孩子,這一回不用阮箏提醒,他也看見了她手臂乃至小腿各處的青紫傷痕。
他無法想象,在他所不知道的這些年裡,究竟發生了多少回像今日這樣的事情。
但凡他來得再晚一些,他的女兒,就要被賣到那種肮臟地方!
想到這,衛平侯心中一痛,繼而升起無儘後怕。
阮箏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不免歎了口氣。
她這個大兒子,才華不足,溫厚有餘,又隨了他爹是個一根筋的性子,自打見了妻子袁氏一麵,便非她不娶,成親之後更是待她愛護有加,無所不依。
阮箏自認也不是那種見不得兒媳婦好的惡婆婆,雖然與袁氏性情不投,可這些年來對待幾個兒媳都是一視同仁。
袁氏自打嫁進衛平侯府,便是當家主母,既有丈夫愛護、婆母寬厚,又無什麼小妾通房礙眼,說句順風順水也不為過。
可她是怎麼做的?
生怕自己生下女兒地位不保,就在生產前一日讓身邊乳母去找了個剛出生的男嬰。若是生下兒子便萬事大吉,若是個女兒,那就來個偷梁換柱!
袁氏將祥哥兒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卻絲毫不管自己女兒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以至於阮箏的親孫女在鄉下忍饑挨餓、受儘欺淩十年,又被刁婆娘賣進醉春坊那種下九流的地方!
最後讓尋歡作樂發泄不痛快的祥哥兒活活打死在床榻上!
“阿娘......”
一聲驚惶的呢喃,打斷了阮箏的回憶。
孩子身上的溫度降了許多,稍微清醒些,她便繃直了身體,睜開眼後便是驚惶的一句話:“阿娘彆打我,我去乾活!”
這是十年來刻在骨子裡的習慣,有時候可以幫助她少挨幾頓打。
饒是阮箏曆經大風大浪,看到這一幕也不由鼻頭一酸,心中對袁氏和衛祥的憎惡又深了幾分。
衛平侯亦是心如刀割,想到之前所說的那些話,愧疚難以複加,抱著女兒哽咽道:“都是阿耶不好,阿耶的錯!”
“阿耶......?”孩子滿臉的迷茫無措。
衛平侯眼眶通紅地說了來龍去脈,愧疚地看著女兒:“都是阿耶不好,讓你一出生就被彆人調包,這些年受儘了苦頭......阿耶帶你回家,你阿娘阿兄都在家中等你。”
提到袁氏母子,阮箏頓時麵色陰沉。
真是執迷不悟,不見棺材不落淚!
孩子愣愣的,有許多的話想說,可最後隻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阿耶,和阿兄會打我嗎?”
刁婆娘從未瞞過她,是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並非刁家人親生。
年幼的時候,她也曾對親生父母抱有期待,希望他們在自己忍饑挨餓的時候如仙人一般降臨,帶她走吧,她什麼活都能乾。
然而希望一次又一次破滅,她的眼中再也不會出現期盼的光。
孩子慢慢低下頭,如果親生父母和刁家人一樣,她寧願去醉春坊。
這副模樣看得阮箏心頭一酸,衛平侯更是直接掉了眼淚。
“不打、不打。”
他笨拙地摸了摸女兒的瘦弱肩膀,安慰道:“你是阿耶的孩子,阿耶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聽到這句話,阮箏才算是有些欣慰。
她看著父女倆,沉吟道:“既然孩子也找回來了,就重新取一個名字吧。”
名即是命,名即是命。
嶄新的名字,嶄新的開始。
阮箏溫柔地看著孫女,道:“就叫衛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