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被迫停下腳步,回頭,眸中是如夜的深幽冷暗,“福沛在皇後宮中很好,貴妃不需要擔心他。貴妃若真心疼福沛,這段時間就不要再見他。”令年氏絕望的聲音從頭頂垂落,帶著幾許餘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為什麼?他是臣妾的孩子,臣妾為何不可以見他?”年氏尖銳如刀的聲音劃破一室寂靜,她猶如被奪了幼崽的野貓,在日複一日的煎熬中,令她無法做到平靜,哪怕僅僅是表麵的平靜。所以,她質問胤禛,質問這位掌著天下生殺大權的帝王。
胤禛沉眸盯了她許久,慢慢收回跨出去的那隻腳,在旁邊侍候的四喜連忙會意地關起雕花長門。待屋中隻剩下自己與年氏時,胤禛方道:“朕的四個兒子,弘時資質平庸卻重孝重情,弘曆聰慧懂事,弘晝乖巧,福沛呢,福沛有什麼?”年氏張了張口,剛要說話,胤禛的聲音已經驟然一厲,似暴雨疾風一般朝年氏兜頭罩來,“朕曉得你要說福沛聰慧不下於弘曆,不錯,福沛是聰明,可是性格乖戾自大,絲毫不念兄弟手足之情,且處處針對兩個弟弟,稍一不順其意就橫眉冷眼。他是阿哥,是皇子,不是市井小子,更不是混帳無賴!”
其實胤禛還有更多的話沒有說出來,包括杭州軍備庫及淩若被追殺的事,但僅僅隻是這樣的冰山一角已經轟得年氏幾乎窒息,怔怔看著胤禛,連辯解也給忘了,許久,有兩行清淚自頰邊滑落,逸出嘴唇的聲音顫抖如秋風下的落葉,“皇上總說臣妾與福沛百般不對,可皇上自己呢,給過臣妾與福沛多少關心?又心疼過多少?熹妃犯了這麼大的過錯,您都可以既往不咎,甚至親自出宮將她接回來,寵眷有加;如今臣妾隻是犯了些許小錯您就揪著不肯放,甚至狠心地分開臣妾母子。還有福沛,皇上至今都沒給他取過正式的名字,如今依然沿用小時的乳名。臣妾與熹妃一樣伴了皇上近二十年,也一樣為皇上生兒育女,可眼下皇上隻見到熹妃母子的可憐,可曾見到臣妾母子的可憐?”
“你是說朕錯了?”胤禛的聲音是寒涼的,與屋外呼嘯而過的冷風一樣,凍得連呼吸都要凝結。
“臣妾不敢。”話雖如此,年氏眼中卻透出一絲倔強,她本來就是一個極端驕傲的女子,怎甘心自己事事落在他人之後。
胤禛垂目俯視,忽地又仰頭,盯著梁上描金彩繪的圖案沉沉道:“也許朕真的錯了,所以……該是時候將錯誤改回來了。”
年氏愕然,顯是沒料到胤禛會突然這樣直接承認自己有錯,更不解他後麵那句話的意思。當她還要再問時,胤禛已經開門離去,他的身影很快便沒入華燈未曾照到的黑暗中。
雍正元年的除夕在年氏的失落疑惑中過去,唯一令她有所欣慰的是,在初二這日,胤禛下旨賜福沛弘字輩排名,是為弘晟,此後不再以乳名相稱。
除夕過後的新年,胤禛在前朝接受群臣朝拜,後宮諸妃則依序向太後、皇後請安;初二這日則各府第福晉、格格以及一、二品大臣之女入宮問安;初三至初七則在暢音閣連演五日戲,當中還有雜耍等玩藝。
初五這日淩若沒有去暢音閣,而是在宮中翹首期盼,今日是胤禛答應她家人入宮的日子,一想到可以見到阿瑪額娘,心中便是說不出的激動,昨夜躺在床上一夜未曾入睡,晨起之時還不慎扯斷了一條翡翠鏈子。
“主子,如今時辰尚早,您先坐著歇一會兒,這樣站著再加上外頭風大,凍到了可是不好。”水秀在旁勸著,雪在前日就停了,堆在院中的積雪在冬陽的照耀下正緩緩化成雪水。雪化之時,要遠比正下雪時冷,水秀隻是這麼站了一會兒就覺得露在袖外的手指凍得有些發麻。
“不礙事。”淩若心不在焉地搖搖頭,旋即又對其道:“你若冷便去裡麵呆著吧,本宮這裡暫時不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