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是福建人,這裡並非他的家鄉。之所以叫‘歸鶴莊’,隻是因為這莊園的地點,背後倚的兩座山,東麵的叫‘放鶴’,西方的便叫‘歸雲’。”他解釋著說,“可明白了?”
梁薇頓時鬆了一口氣,倒為自己的自驚自嚇笑了。那鄒亦明便不再多言,抬腳出去。梁薇待他走出去,才想了起來,趕到門口追問:“你不找個人給我引路啊……大半夜的,這山路我怎麼走啊?好歹告訴我,這一帶有狼不?”沒有回應,她喪氣地摸著扁平的肚子,失望地嘟囔說:“給碗飯也好啊,就這麼走了……果然是在古代,女人沒有地位啊!這要是在酒吧裡,憑著我‘清水出芙蓉’的姿容,彆說男的了,女人也會給我拋媚眼,請我喝酒的……竹猗猗啊竹猗猗,彆說你了,我自己也想改這小說了……隻要我敢回家……”
回去在圈椅裡坐下,手搭在扶手上。那扶手溜滑,手順著滑下了,她便又搭上去。如此三四次,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她警惕地坐直了,見是幾個侍者打扮的人端了熱茶與幾盤點心進來。東西擺好之後,其中一個人上前,鄭重地遞給梁薇一個白瓷盤子,盤子內放著一雙筷子,並說:“這筷子頭上,鑲的就是銀。”梁薇摸不著頭腦,愣愣地接了過來盤子。這些人也不多話,便退了出去。
等他們走後,梁薇才敢拿著筷子,走去看看那些點心,恍然間醒悟過來,心裡有些愧又有些氣——怎地就讓鄒亦明看出我膽小又多疑!房中無人,她也要豪邁地吃給空氣看,然而舉起了筷子,還是在每樣點心裡點了一下,還在茶水中攪了攪,並安慰自己說:我這是好奇,看銀子碰上毒到底會不會變黑,再說了,這裡隻一個夢境,就在這裡死去,太不值得了!
吃飽喝足之後,便是深夜,已是她熬夜的極限,便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到底身在異境,睡得不夠踏實,清晨幾乎是驚醒的,看到陌生的地方,心裡恍惚,覺得是在做夢,一會兒了醒悟過來:這本身就是夢境!
梁薇伸著懶腰走出去,隻見晨曦之中,莊園古典,一個侍者端著盆洗臉水穿庭而過,一切是那樣靜謐。
她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有一種甜絲絲的清香,頓時精神百倍,悠悠然地踱著步。那走廊連著條長回廊,她手拍著欄杆走過去,見到一片草地,才想起這便是昨晚自己進來落腳的地方。
昨晚夜色籠罩,她不曾看到這裡的景致,原來那草地上竟然疏疏朗朗地種著許多清瘦的木槿樹。正是暮夏秋初之時,朝開暮落的木槿花落在草地上,而又有新的花兒在枝頭溫柔開放,嫻雅清幽,叫人觀之不足。梁薇不覺微笑,順著走廊慢走慢看,有一枝伸進走廊裡,她伸手自枝頭摘了一片尚沾著露水的木槿花瓣,放在口中細嚼著,清甜的味道,有些粘滑的口感。這清晨令她覺得美好,便依著柱子坐了下來,沒有了木槿花枝的阻隔,她看到一個人正在那木槿樹間舞動。
那人該是個青年男子,穿著一件白色寬衫,長發隻用白色發帶輕輕一束,背對著她,正做一個雙臂展開的動作。她認得,那正是“五禽戲”中的鶴戲。她托腮微笑著觀看,雖明知是個年輕人,卻像看到自己爺爺一樣,心中愛惜又懷著敬意。
那白衣人動作舒展,好不灑脫,練完了,便立著深呼吸一陣,而後轉過身來。梁薇看到了他的相貌,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長臉,下巴有些方,卻是溫和的線條,眼下有臥蠶,令他看起來親和,可是眼神卻是淡然的,透著些冷,仿佛有些累,且有意拒人於千裡之外。
他看到了梁薇,腳步微頓。長挑的身材,寬大的白衣與長發一起在風中悄然飛舞,他踏著夾雜著落花的草地走來,清晨的陽光轉了角度,被木槿樹分成一縷一縷,照在他身上,溫暖的,金色的……
梁薇的心“突”地一跳,不知為何就說:“啊……你好啊,我叫梁薇……哦,不是,我叫竹薇,我也算是這裡的客人了,你叫什麼名字?”他停下步子,目光凝在梁薇身上。她發現他眼睛因為盛有陽光,成了褐色,半透明的……她有些失重,人也飄得遠遠地,似乎正在從天上打量他。
梁薇問過話,他便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搖了一下手,又伸手比了兩個動作。梁薇認真地看著,惋惜地道:“你是說你聽不到聲音嗎?哦,你不會就是李添爵李知府家的公子吧?鄒亦明,我認識他的,他一定會治好你的!”她怕他聽不懂,也伸手忙亂地比著。
李公子微微一愣,輕笑一下,便繼續走了。他登上走廊,梁薇正想過去再說些什麼,卻見一個侍者跑了過去,遞給他一塊熱毛巾,嘴裡低聲地說著早飯如何吃,在哪裡吃的話。正在這時,梁薇聽到大門外一個高高的聲音在喊:“英姿妹,英姿妹!你們讓我進去找找就好,我是跟人打聽,有人說她跟著一個人一直向南走,可能是來了這裡!英姿妹,你在裡麵嗎,我是哥哥啊……竹子靖啊,英姿妹!”
梁薇聽到,知道這必然就是她在小說中的弟弟——竹子靖了。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稱自己為“英姿妹”,還是喜不自禁,就要飛跑過去見他。她連忙尖聲回應:“子靖,子靖,我就在這裡,你等我出去!”
正要跨過回廊的欄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那位李公子,卻正好聽見他低聲說:“還都那樣吧……聽說,昨夜大人來過?”
梁薇先還不覺,急急地找大門出去見子靖,走了幾步才想起:這李公子怎麼會說話!我問話,他便自稱是啞巴,這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