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留無望,梁薇隻好憤憤地轉過身來。
她想到第一次見到周雪桐,她挾持著程安瑩飄落在先月客館的戲亭之頂,而如今程安瑩對她居然如此馴服。程安瑩也倒罷了,本來就是水做的骨頭,不隻淚水漣漣,還流到哪裡就成什麼形狀,可是童千姿呢!
她在心裡揪著一隻叫做“童千姿”的人影,狠狠教訓——周雪桐狠辣無情、喜怒無常,甚至於逼迫你的好姐妹當眾叩頭受辱,而且還是六個響頭,這都不提了!好,不提了,你的好姐妹大度,衝她周雪桐救過子靖,不計較了。就隻說她一言不和,將你一腳踹進水裡,如果不是你的好姐妹及時叫人救你,不識水性的你還有命麼?怎麼就被她收買了?
梁薇越想越氣,氣周雪桐玫瑰花一般的豔麗姿容,尖刺一樣的性格,還有顯赫的家世,以及出色的親人與朋友……
在先月客館時,那麼多人都是她的敵人,梁薇自認為聲勢壯闊,而此時自己一見如故的姐妹亦隨她離去,而自己對她也懷了一絲感激之情……突然之間她想到,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成為周雪桐的追隨者!一抬頭,她人已在五峰鏢局信陽分號的大門口。
看門之人原本對來來往往的人也不甚注意,但見她一直緩緩地向自家門口走,便做好了迎接準備。可是她卻走得極慢,沉思著什麼,一臉憤憤之色,終於走到門口一抬頭,那莫明驚恐擔憂的臉色嚇了看門之人一跳。這人忙道:“姑娘是何難事麼?找何人?”
梁薇醒轉過來,打量一下眼前之人,這般英氣有精神,真不虧是五峰鏢局的人啊!她在心裡較著勁:周雪桐,我過去、現在、將來,都不可能被你用任何事情收買!連忙振作精神,問道:“小女姓竹,因與家姐失散,想著家姐可能正與貴鏢局郭家二公子一路同行,特來打聽一下。”
那人眼中一閃,忙道:“姑娘姓竹?可是竹英姿姑娘?三天前令姐帶著兩位兄弟還在這裡住了一晚,臨走時叮囑過我等,若是竹英姿姑娘來找,讓我們派人送姑娘與之相聚。姑娘先裡麵講!”他恭敬地一側身,向大門內伸手。
梁薇展目向裡一望,隻覺滿目儘是氣派之相,不願意多受他們的幫助,便道:“不必了,還請告訴我,他們走哪條路。”
“他們一路去京城,沿途會在各個分號留下訊息。他們走得慢,我們派人送姑娘,想來明日便能追上!”這人先往裡走了一步,向裡張望著想要叫人過來。
“不必了!”梁薇客氣卻又不容反駁地拒絕,“我自己去找,更快些。”然後迅速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跑到街上的人群之中,回頭一望,隻見那人叫來了人,可是轉頭就不見了梁薇。兩三個人互相詢問,那看門之人摸著後腦四處張望。
她不由得笑了,笑過之後才覺得自己的這氣賭得可笑,這五峰鏢局雖與周雪桐大有關係,卻又不真的是她家的,又何必拒絕他們的幫助呢。況且,郭岸行很討厭周雪桐,跟自己是戰友呢?然而轉瞬就又想到,郭岸行那位閻王爺一樣的哥哥卻愛周雪桐愛得忠心耿耿,在五峰鏢局這龐大的產業之中,郭川澤比之於郭岸行權力更大些,沒有受他們幫助,果然是對的決定!
她邊走邊生氣,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擠來碰去,一個火大,衝踩到自己裙角的人怒吼道:“你要死啊,沒長眼睛,往人家裙子上踩!”
踩到她裙子的是個男子,惶恐地接受了自己的倒黴,上街遇上個心情不好的女子,連連鞠躬道歉道:“對不住,對不住,還請姑娘息怒。”
梁薇見他三十幾歲的樣子,一身綢衫平整得令她想到那些西服筆挺的紳士。他連連的大幅度鞠躬與“對不住”反倒令梁薇為自己的小氣暴躁不好意思,於是說:“算了,算了,我沒有真生氣,聲音大而已,沒關係。”擺一擺手走掉了,回頭再望那人一眼,不覺在心裡發笑,這人的禮貌也太周到些了啊!
雖然不再計較,衣服到底是臟了。她從先月客館跑出來時沒有拿行禮,隨身的荷包有錢,衣服臟了便買了新的來換。她進了一家估衣鋪,一眼便看到一套淡黃熟絹齊胸襦裙,配以白練披帛,料子平淡無花紋,配色清新素雅。原本為了趕路方便,她不會挑選這般拖拉的衣服,然而這回卻有些無法移開視線。
她盯著那衣服開始幻想穿在自己身上的模樣,驀地想到那個輕功神妙,挽著單螺髻,飄逸清冷,保守版敦煌天女一般的蘇賦雲。然後又想到蘭芷因以紅練作兵器,水袖一般的舞動,殺機暗器在美感之中,顯得她慘白麵色與血紅嘴唇的配色都沒有那嚇人了。她不禁又想,我若是拿這白練當兵器,會不會更像仙女一些呢?也是,那一招“幽香盈袖”我不是使得很好麼……想到這裡暗暗得意,盯著那套衣服直發笑……
店老板終於忍不住了,繞到她麵前笑問:“姑娘盯著這衣服看了半天,到底是買,還是不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