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桐眼鋒一轉,見眾人皆是目光如劍地盯著自己,想到在先月客館時,她故意將自己置身於有形與無形的劍鋒之上,隻因知道有一個無所不能,又深愛自己的人在,所以不僅有恃無恐,還洋洋自得。此時,她唯一可以依賴的郭川澤也袖手旁觀,不禁感到一陣絕望與害怕,身形晃了晃,答不上話來。
梁薇已無心跳與脈搏,端綺心知除非有神仙相救,妹妹再無活路,隻等將事情弄清楚,拚了性命為妹妹報仇,哪裡能容周雪桐一再沉默,怒聲道:“快說!”
端綺一向溫柔如水、聰慧溫良,實在令人想不到她也會有疾言厲色、怒容滿麵的時候。莫說周雪桐,郭川澤與她同行頗久,連她高聲講話都不曾聽過,聞此怒聲,也驚得將頭一轉望著她。
周雪桐怔了一怔,隻覺發起怒來的端綺滿身威嚴,令人不敢逼視,將手撐在額頭上,並不敢直接同她講話,而是低聲道:“表哥……你可知翠濃居那夜,三變蛇為何不敢咬我?我給你們的香囊,又為何可趨蛇?”
桑彪冷哼一聲道:“你做過好事,不代表你就可以做壞事!我們隻想知道英姿妹子到底為什麼會這樣,你不要講彆的!”
童千姿亦為好姐妹的英年早逝而不勝悲痛,含淚怒聲道:“你的確幫過我們,可是我們也絕容你亡故人命,胡亂殺人!我們再也不會中你的奸計了!”
與人為敵,對於周雪桐來說並不新鮮。但聽他們說自己說這些隻是為了推脫責任,不由得傲氣橫生,冷冷一笑道:“待我將事情說清楚,你們要殺便殺!”
郭湘婷聽她這般語氣,驚得道:“果然是你害死了小呆子?!”
周雪桐卻不甘心承認,覺得自己本是一片好意,就算是出了意外,又何置於擔這麼大的責任?!她頓一頓,想爭辯又無可爭辯,隻好接著講:“有一天晚上,竹英姿無意中抓住一條出現了紅斑的三變蛇,可是那三變蛇卻不敢咬她。我覺得奇怪,便拿著她的一節衣袖,又暗暗取了她的一點血冒險一試,發現原因在於她的血。所以,我又取了她的血浸泡草藥,製成香囊分給你們佩戴……”講到這裡,她不禁替自己委屈——我周雪桐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一直護著你們啊!
子靖問:“之後呢,你對她做了什麼?你用青蛇嚇她?”
周雪桐提高了聲音,激動地道:“我是用蛇嚇她!可是,她的血與三變蛇相克,三變蛇本來就不敢咬她,況且這是白天,是三變蛇睡著的時候,就算挨刀子都不會醒!再者,我找來的蛇都是還幼小沒有出現紅斑的蛇,這種蛇沒有毒的!我夠小心、遷就、照顧她了,是她自己沒用!幾條蛇而已,就嚇得神智不清、滿嘴胡話!”說到後來,心裡果然對梁薇湧起來一股恨意來,恨她如此沒用,這麼容易就死了!
端綺、子靖、桑彪、童千姿聞言,無不憤怒。端綺怒道:“事到如此,你還不知錯,竟如此狡辯!”
郭湘婷氣得直頓足,怒與恨燒紅了臉,哭著道:“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是這樣啊……你覺得蛇不可怕,就覺得怕蛇的人沒用……以前,大家都寵著你,你做錯了事情大家替你收拾,現在收拾不了,你怎麼辦?你害死了一個無辜好人,隻好賠人家一條命了!我不管了,讓他們殺了你吧!”轉身跑到玫瑰花叢旁,對著玫瑰花兒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
周雪桐聽了她這話,又愧疚又不甘,不信自己一直以來隻是靠他人撐腰,便道:“我也及時引來郭川澤救她了。那個時候她就是受了一些驚,可是她對火百合過敏卻不自知,還說是竹子靖對火百合過敏,也不顧自己身體虛弱跑過去找他!……的確是我讓竹子靖去采百合花兒的,可是百合花香可以安神,這有錯嗎?我並不知道過敏的事情……若不是她傻到了這個地步,哪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子靖聽了這話一愣,前後一想,又哭了起來,撫著梁薇道:“終究是我……終究是我害了英姿妹……終究是我……”
端綺想來想去,也不知該怪誰了,周雪桐固然不可原諒,但若是英姿妹沒有拖著病體跑入火百合花叢,事情的確不至於如此。一時間悲傷難耐,也無力去計較周雪桐的過失了。
童千姿卻不信,怒視著周雪桐道:“你胡說!是你想殺她,將她推入花叢的,是不是!?”
周雪桐怒道:“我若真想殺她,一劍便罷,何需如此費事!”童千姿聽了,怔住無語,隻有簌簌落淚。
端綺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擺,泣道:“罷了、罷了……終究是我們竹家無福,留不住英姿……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桑彪、子靖聞言,心頭更是悲傷。
周雪桐還是不信竹英姿已死,想要過去再看一看,可是竹家人守在一旁,隻覺無從插手,長歎一聲道:“我本來隻是想促成她與郭川澤,事情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才不會喜歡郭川澤!”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道,正是子靖。
他突然之間由悲痛變得堅定、冷靜,倒叫人不解,都朝他看去。卻見他說完那句話,又垂首去看梁薇,臉上的神情也說不清是悲傷還是喜悅,隻聽他又緩緩地道:“英姿妹……你可知我什麼要采那麼多百合花嗎?……是因為那個玫瑰花的故事……”
除了子靖,在場的唯有郭湘婷聽過這故事,心頭詫異,便抹一把眼淚暫時停住了哭泣。
子靖說到那裡,終究還是變了神色,眼淚滾落而下,用近乎於悲壯的聲音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怕說出來!”
端綺料到他要說什麼,張一張嘴想要阻止,可是一想英姿已死,還顧什麼名節人倫!歎了一口氣,任由雙淚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