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弘頓時雙眼含淚,捂著雙眼道:“我說你這姑娘也真是……”
“我怎樣?”童千姿以為他要評價自己的“防偷聽”手段。
傅宣弘長歎一聲道:“你頭發又甩到我臉上了。”
“你疼哭了啊?”童千姿見淚水自他光潔的臉上劃過,難以置信地道,摸一摸頭發,不信它有這樣的殺傷力。
童千姿悅耳的聲音,甜糯的聲調,驚訝的語氣聽得傅宣弘忍不住笑出了聲,將手自眼前拿開,正視著她道:“誰哭了?你頭發在我眼睛裡掃了一下,我的眼睛又不是木頭做的,當然會流淚了……”他剛揉過眼睛,眼圈紅紅,又氤氳著笑意,更襯得他麵白如玉,五官俊美。
童千姿打量著他,皺皺眉頭道:“怎麼你們漢人男子都長得跟女孩子似的,裡麵那個姓李的是,你也是。”
她如此心直口快,傅宣弘可承受不住,臉上一紅,回敬道:“那你們那裡的女子,都似你一般全不知羞?”
童千姿眉頭一皺,拿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他,不解地問:“羞什麼羞,做了壞事才要羞,我又做了什麼?”
傅宣弘笑道:“你方才高聲唱些什麼?”
童千姿奇道:“唱歌就要羞?我們那裡人人都愛唱的,話可以不說,歌卻一定要唱。”
傅宣弘覺得她說話有趣,便狡辯道:“在你們那裡唱自然沒什麼,隻是到哪裡要唱哪裡的歌兒,你方才唱的是什麼呢?”
童千姿拍手笑道:“哈哈,我方才唱的那首是薇薇教給我的。她說這是《詩經·召南》裡的一首歌。她還說召南就是雍州,雍州就在陝西,正是漢地啊!”
傅宣弘往房門上瞟了一眼道:“這位公主知道的可真多……可是,你用的什麼話唱的,我一句也聽不懂。”
“我用的是我家鄉的話。薇薇說,唱歌隨心,可以怎麼高興怎麼唱。這首歌若用你們漢話來唱,實在太拗口了,我便換了換。”
傅宣弘起了興致,笑問:“到底是哪一首?”
“叫什麼‘摽有梅’……”
傅宣弘笑著念:“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念完了又問:“你知道這首詩的意思麼?”
童千姿得意一笑道:“這你可考不倒我,薇薇給我講過的。它的意思就是一個女子看到梅子落,想到自己年紀也大了,該嫁人了!”
傅宣弘哈哈大笑,這一回倒不是在替她害臊,而隻是為找到話端駁倒她而高興,於是道:“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卻想著嫁人不嫁人的事,這還不該羞麼?”
童千姿老成地搖搖頭道:“哎,我看啊,也就薇薇是個明事理的姑娘。她就說,女孩子大了,想要嫁人是情理中的事。你想,父母想要將勸女兒出嫁時,便會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麼這姑娘自己想一想‘女大當嫁’便要怕羞了?所以,若要我為這歌裡的意思怕羞,全然沒有道理。你說我這話,說得對不對?”
傅宣弘從來接觸過如此明朗純淨的女孩子,不由得柔聲道:“你說得很對,倒是我錯了。”
童千姿喜形於色,道:“你知道錯能夠改就好了,我方才頭發甩到你,也是我的不對。”
傅宣弘回道:“你知道錯了,能夠改了就也好了。”
童千姿格格嬌笑,摸著自己的頭發道:“我現在明白,你們漢人女子為什麼人人都要把頭發綰成髻了……”
“為什麼?”
童千姿道:“大約就是怕扭頭時頭發傷到人。”
傅宣弘笑著搖搖頭道:“就算都一樣散著頭發,也未必人人都一扭頭便要傷人的。”
“這又是為什麼?”童千姿眨眨眼道。
傅宣弘道:“比如似竹姑娘那般人物,舉止輕柔,頭發總是柔柔的,怎麼可能傷人呢?”
童千姿道:“你們漢人女子都是斯文的,說來說去,也隻有我的頭發了!”
“這也未必……”傅宣弘說著,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扭頭向樓梯口一看,正好看到周雪桐臉色沉鬱、緩步慢行地登上最後幾步台階。
她像個色澤嬌豔、風姿出眾的休止符,終止了傅宣弘的一切聲響。
他怔怔地望著她,猜測她為何悶悶不樂,為何步伐緩慢,想著要怎麼開口跟她說話,而她一直低頭慢走,走近他時才一瞥了他一眼。
童千姿看到她便道:“周雪桐,你也來了。”
梁薇在內聽到“周雪桐”三字,“呼”地一聲闖了出來,顫聲道:“你怎麼來了?”
周雪桐也不說話,麵色沉沉地走進房間裡。
梁薇將門一關便問:“你跟梁苰說什麼了?”
周雪桐冷聲道:“你關心這個乾什麼?”
梁薇道:“事關重大,我當然關心!”
周雪桐瞥她一眼,便朝李為念走去,梁薇連忙擋到床前道:“你要乾什麼?你不許殺他!”
周雪桐無力地擺擺手,示意她讓到一邊兒,不耐煩地道:“我殺他乾什麼?”
“少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