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馬車上,滿身疲憊,卻誰也沒有一點困倦。
淩鶴自己的心情想必也有些難以言表,一路上都是寡言少語。
沉默了許久,謝棠芝才忽然想到什麼,主動問他。
“你......”
“原本的名字叫什麼?”
“嗯?”淩鶴頓了頓。
“如今大仇得報,日後也沒有什麼淩相......更沒人能控製你了。”
“你不打算將原來的名字改回來嗎?”
淩鶴這才反應過來,緩聲道:“原來的名字......就叫沈鶴。”
“這個名字,是母妃親自取的。”
他目光複雜,一手抓著女子的手,包裹在掌心裡輕輕揉了揉。
“認賊作父已是恥辱......我不想,連自己最初的名字都丟了。”
所以,叫淩鶴。
這倒是也多虧了淩相,對沈家那個逃脫的小崽子一無所知,更無半點戒心,從始至終沒有懷疑過什麼。
沈鶴微微抬首,目光似乎透過馬車,看向了某個遙遠的地方。
“倘若母親還在,這個時節,便正好可以喝到她釀的果釀了......”
兒時母親就很喜歡同爹爹一起釀酒。
釀好之後,埋在後院的樹下,等到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挖出來喝上一兩瓶。
記憶裡,這個時候,母親身上總是布滿酒香。
他兒時頑皮,很想試試那酒的滋味。
可年紀太小了,爹娘無論如何也不讓,便隻能趁著兩人不注意,自己去後院挖——
誰曾想,最後酒是挖出來了,卻因為酒水還未釀好,難喝至極。
他喝過之後,直接在後院鬨起肚子,疼得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父親一臉無奈地在床前指責他。
母親也是好氣又好笑,卻又寵溺地伸手給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叮囑他。
“日後可不能再這麼頑劣了。”
兒時隻覺煩悶。
可一轉眼,這些情形,就變成了永遠都不能再見到的回憶。
沈鶴眸色一點點沉下去。
無論報多少次仇,他們在意的人,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這才是他們最為遺憾,也是最為無力的地方。
似是看出了他目光的變化,謝棠芝眸底浮現出幾分心疼。
她主動握緊了男人的手。
隨後,又小聲道:“你籌謀了這麼多年,如今能安然無恙地替他們沉冤昭雪......”
“想必,沈將軍夫婦泉下有知,也是高興的。”
男人輕笑了笑,心底有暖意劃過。
“但願如此吧。”
從前,心中的仇恨和遺憾,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
他總以為,報仇,便是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唯一理由。
可如今不是了。
如今身邊有謝棠芝。
他不僅要報仇,還要此後半生都安然無恙,陪著謝棠芝一起走下去。
直到垂垂老矣,一起死去。
“多虧有你。”
沈鶴輕聲說著,嗓音很低,仿若喃喃自語。
“什麼?”
謝棠芝一時沒聽清。
男人便笑了笑,轉頭捏著她的下巴,把人的臉轉過來——
隨即,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最後,鄭重其事道:“我說,多謝你陪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