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大雪,桐城拉了黃色警報,所有路麵橋麵都結冰凍住,新聞播放市民儘量不要外出,杜箬苦笑,這種全家團圓的日子,誰會沒事跑到大街上去?
可是她不行,她必須出去,她不能自己窩在那沒有暖氣,冷得跟冰窟的小屋裡。有句古話說得好,每逢佳節倍思親,這是人之常情,她也免不了俗,所以除夕之夜她特彆想父母,想親人,想病床上的弟弟,可是她的親人在哪?遠在十萬八千裡,而她的家呢?就在幾個月前,她在桐城壘起的家一夕坍塌了,她現在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杜箬化了妝,做了頭發,穿著新買的大衣,做足了過年的準備,可惜一個人走在街上,像個孤魂野鬼。
很多店都已經提前打烊,隻有居民小區的窗口發出溫暖的光,那是家人歡聚一堂的融融景象,而搓著自己被凍得麻木的臉,杜箬掏出手機,按著通訊錄的順序一個個看下去,發現除了鄭小冉之外,她在桐城早就無枝可依了。
可是鄭小冉跟她不一樣,鄭小冉有家,所以她此刻正在家裡的客廳圍著爸媽看春節聯歡晚會,杜箬嘴角扯了一下,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寶貝兒,新年快樂!”
很快鄭小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那頭似乎有些吵,有孩子的尖叫和炮仗的聲音傳過來,杜箬握著手機,站在人影蕭條的街上,哈著白氣,開口一句:“喂,小冉…”
“杜箬,你的短信我收到了,我正帶著鄰居家小孩在外麵放煙花呢,不放心你,所以給你打個電話!”小冉似乎是一邊跑一邊說話,所以聲音有些氣喘籲籲,杜箬挖苦一句:“你擔心我什麼啊,我又不是孩子。”
“你就一個人死磕吧,叫你跟我一起回來過年你不願意,現在一個人在桐城熬著,好受?”
杜箬還沒答話,那頭的鄭小冉卻啊地叫了一聲,隨後又氣息濃重地說:“這幫熊孩子太鬨了,你等等…等我回屋裡跟你說!”
然後便聽到有腳步聲,還有越來越小,越來越不清晰的孩子打鬨聲,最後是鄭小冉隔著千萬裡,卻依舊能夠燙到她心口的聲音,隻簡單一句,說:“杜箬,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所以,其實吧,我挺心疼你!”
做了這麼多年朋友,鄭小冉當然心疼杜箬,心疼她孤立無援,心疼她命途多舛,更心疼她故作強悍,可是這就是她的性子啊,旁人心疼死了,她也還是那個毆死都不吭一聲的杜傻子。
杜箬將大衣的領子攏了攏,遮住大半個臉,眼睛被風吹得眯在一起,遂淡淡回了一句:“心疼我什麼啊,我好得很,恢複自由身,弟弟手術又順利的很,且年底拿了一份豐厚的獎金,不管從哪一方麵來看,我都鴻運當頭,好得很…”
誰知鄭小冉在那頭“嗤—”了一聲,很快回答:“你就自己哄你自己吧,不過杜箬,其實我挺喜歡你這性子,覺得什麼困難都壓不倒你,不像我,做什麼事都不行,一把年紀,一事無成!”
這回換杜箬心驚了,趕緊問:“這大過年的,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回了趟家就變惆悵了?”
“胡扯,沒惆悵,我也好得很…”鄭小冉還沒說完,那頭又聽到尖銳歡喜的孩子叫聲湧進來,嘻嘻哈哈圍著她轉,鄭小冉沒轍,隻能被孩子一邊拖著走出去,一邊跟電話裡的杜箬說再見。
杜箬收了手機,喧嘩的孩子笑聲秒止,耳根子清淨,她的世界又恢複到剛才的冷寂,甚至連吹在臉上的風都寒了幾分。
杜箬縮了縮脖子,將手放進大衣口袋,走到十字路口等紅燈。
一輛輛匆匆往家趕的車子從她麵前疾馳而過,對麵交通燈上的紅色小人閃了閃,成了綠燈,她卻依舊站在斑馬線上,不知往哪個方向轉。
夜很暗,路很長,她能去哪?
你小時候玩過那個“搶位置”的遊戲嗎,一群小朋友圍在一起,各自都搶到自己合適的位置,最後隻留下一個落單的人站在中間慌張張望,而站在斑馬線儘頭不知走向何處的杜箬,就是那個被最後“落了單”的孩子。
大衣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杜箬打開,是鄭小冉發來的短信:“你若是不想一個人,就去找莫佑庭,叫他出來陪你…”
杜箬看著那莫名的一條短信,還是笑了笑,最終還是覺得友誼好,空無一人的時候,鄭小冉還知道給她安排陪她的人,可很久之後的某天,杜箬突然想起這條短信,不禁心疼,當初鄭小冉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慫恿她去找莫佑庭!
可是感動之餘,杜箬還是沒出息地翻到了“莫公子”的號碼,打過去,居然是忙音。
人的情感很奇怪,越孤獨就越想往人群裡鑽,所以杜箬開始在路邊等出租車,哪知除夕夜又逢暴雪,她在路邊等到全身僵硬,總算打了一輛黑車,報了莫佑庭酒吧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