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麵，空氣裡還略為有些潮濕，不知道什麼花開了，吹過來一陣清香；荀彧不慌不忙地說：“我已經宣布，荀家絕不會歸順劉備，也不會放棄潁陰，潁陰那邊正在招募郡兵，與徐晃一同死守潁陰。”
荀家是潁川士族的龍頭老大，荀彧這種斷然的態度會讓很多士族這時候藏起自己想投奔劉備的念頭，隻是荀彧的這個做法？蔣濟搖搖頭說：“荀大人，過於沉重了，這不符合你們這些大家族的一貫作風。”
荀彧笑了起來：“大家族，不過是看著多了精巧的外表，讓家族裡的子弟有種難以言表的不舍，加上一代代文化的熏陶，都把當做真的了。荀萂聽蘇子弗說過一段話，不知道是哪個人說的，說得真好，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變成了路；諸侯之路，豪門之路，貧民之路，不都是這樣走出來的嗎？今日之世家，難道還能和戰國時候的呂不韋、信陵君比嗎？最後都是一樣。”
蔣濟哪能聽不出來，荀彧不開心，言語中自嘲的意味很濃，不過想想也是，呂不韋倒台的時候，光是在鹹陽一帶移到南方的家奴就有三萬多戶，在今天就是袁術當年鼎盛的時候，袁家也達不到這個地步。蔣濟長出一口氣說：“荀大人，你這麼一弄，潁川郡和豫州可就徹底亂了，先不說那些世家是不是拮據，最關鍵的是如果失敗，劉備能把這些士族全部抹掉。那個人不亞於曹丞相，對於世家隻是尊重並不害怕。”
荀彧一挑眉，問：“哦，這事你都看出來了？那你就應該看到，我是為了對付司馬懿，絕了劉備收攏河北士族的可能性。”
士族互相拉攏最多的手段就是聯姻，一條黃河根本割不斷河南河北之間的聯係，劉備要是真滅了荀家這些潁川豪門，河北的士族絕對會對劉備望而生畏，甚至對司馬懿也不會歡迎；蔣濟心裡已經計較開了，這樣看來，荀彧真的想抓住的人可能是陳群父子，潁川四大家之一的陳家，陳元方在劉備那邊是虛職，但是他的兒子陳群是廬江郡守，侄子陳忠是劉備的左將軍府祭酒，都是真正的實力派。
蔣濟張了張嘴，沉默片刻說：“劉備能容得下司馬懿和陳群，就能容下其他人。”
荀彧好像很有興致地看了蔣濟一眼說：“關鍵是，劉備似乎根本就沒有搭理我們的意思，或者說，劉備不想進入許昌，避免重新洗牌的危險。他很清楚，進入許昌的結果不外乎兩種，一種是開始被各方麵打壓，實力大損；另外一種，需要斥巨資組建一支規模相當可觀的部隊，這都不是劉備想要的。
劉備其實是在製造變數，自己內部的變數，外麵對手的變數；而蘇子弗這個人，手下有人，腦子活泛，不像關羽那樣死板，劉備不動聲色地扶持他上去，或許就是想減少關羽等人的一份話語權。”
僅僅幾句話的時間，蔣濟的額頭就變得汗涔涔的，他緊張地看著荀彧，心中越來越緊張，關鍵是，他猜不透荀彧話裡話外的意思；要知道他蔣濟並不是荀彧的親信，就算荀彧想要找個人打開心扉，也不應該找他蔣濟。
“荀大人，或許我能看出蘇子弗的心思。”蔣濟決定賭一把，說出自己的看法；荀彧笑笑：“嗬嗬，說來聽聽。”
“蘇子弗的想法其實不用再猜，關羽作為豫州刺史是不爭的事實，蘇子弗做得再多，也挽回不了這個局麵；對付劉表更不可能，兩劉的默契可以北製許昌，南壓江東，隻要我們和孫策一日不被消滅，劉備絕不會主動和劉表翻臉。”蔣濟咬咬牙說：“蘇子弗在找一個退回息縣的理由。”
蔣濟說完壓根沒打算解釋；荀彧抬起頭，微微一笑說：“所以關鍵在我們的態度，如果曹丞相從北線撤軍，劉備就會做好打一仗的準備，蘇子弗也不會撤走；如果曹丞相不動，隻是我們這些蝦兵蟹將跳出來，劉備與蘇子弗就會按照原先的打算做下去。”
蔣濟輕聲地問了一句：“荀大人不擔心曹丞相有看法嗎？”
或許曹操對荀彧信任有加，但是魚龍混雜的許昌，每天都在演繹著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官場之中，更甚；可以說曹操留在許昌的人，不管是擁護曹操還是反對曹操，都是一群不能夠消停的人，荀彧這種為了曹操奮不顧身的做法，很容易被彆有用心的人說荀彧在擴張勢力，曹操能容忍這些嗎？
荀彧的手不迭地抖了一下：“怎麼，你擔心丞相會殺了我，還是擔心許昌會重新洗牌？”
荀彧凶惡起來也頗有威勢，蔣濟難得見到荀大人這樣的表情，都不禁有些心驚肉跳的，勉強笑了笑說：“重新洗牌，有這麼容易嗎？說起來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真做起來，完全就不是另外一回事，最好能兩全其美。”
荀彧突然有些心動了，要是蔣濟這小子不退掉荀萂的婚事多好……那麼自己就能夠開始布局，萬一自己死了，蔣濟能頂上去。荀彧拍拍蔣濟的肩膀說道：“明天告假吧……在許昌找個地方躲起來，一直到天下太平為止，以你的才乾，就算是袁紹、劉備進了許昌，依舊會重用你。”
荀彧說完就走了，蔣濟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已經明白，自己猜測得一點都不錯，荀彧確實想做一些出格的事；蔣濟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說：“這不是找死嗎？曹操什麼人，隻要是他懷疑你，根本不需要證據就能殺人；讓我躲起來，謝不殺之恩。”
蔣濟沒有等第二天，過了半個時辰，直接遞了辭呈，荀彧順手就批了；不管如何，蔣濟算是置身事外了，離開丞相府的時候正看見滿寵在大門口安排人手，蔣濟忍不住搖頭，荀彧的心思恐怕瞞不過任何一個聰明人。估計這時候，曹仁和程昱都知道了真相，隻是因為荀彧的地位，他們不敢亂說。
蔣濟鄙夷地看了一眼滿寵，在地上唾了一口，大搖大擺的走出了丞相府；滿寵也沒有管他，隻是繼續自己的工作。蔣濟拐過一條街，突然發現自己的好友胡質臉色蒼白地站在一座雜貨鋪門前，嘴唇微微抖動著，似乎受了大刺激；蔣濟很好奇，快走兩步上前問道：“你在乾嘛？”
胡質剛想開口，卻看到一輛馬車緩緩駛到路邊，頓時不敢說話了；蔣濟側臉一看，同樣嚇了一跳，竟然是曹丕的母親卞夫人的馬車。車夫趾高氣昂地叫道：“你們兩人，上前回話。”
狗仗人勢，蔣濟沒好氣地問：“你是誰。”
車廂裡有人說了幾句，車夫說：“蔣大人，見諒，是卞夫人。”
蔣濟一翻白眼，心說：多稀罕呢？大爺我早就知道了。
不過卞夫人還是要見的，丁夫人跑回老家去後，卞夫人就成了實際上的曹家的大夫人，加上曹丕等幾個兒子，扶正是遲早的事情。蔣濟拽拽胡質，兩人一起走到馬車前行禮，卞夫人悅耳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蔣濟，聽說你辭職了，我很意外，能告訴我一個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