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燭光昏暗。
病情來得凶險,杜蘅被抬回去的時候已經發開始發燒,太醫趕到卻隻見得從來端正的杜太傅滿頭汗水,散亂的頭發都被打濕黏在臉上。
蘇子衍伸出手,似乎是想替杜蘅拭去汗水,迷蒙中的人卻打掉了他的手掌,幾乎是咬著牙蹦出“無事”兩個字。
蘇子衍隻是日常地去請命,便見那杜家的小公子風風火火地帶著人往禦書房的方向去,細問了旁邊的宮人才知道杜太傅今日衝撞了聖駕,正罰跪中庭呢。
他想了想便也轉過了這個彎,他立在床邊,轉頭盯著跪在一旁的太醫“杜太傅怎麼樣了?”
“太傅身子弱,中庭寒涼已致寒氣入體,熬過今夜便也無大礙了。”老太醫細細地瞧著蘇子衍的模樣,畢竟見多識廣,心裡疑惑著杜太傅和蘇丞相平日裡不見著相好,怎麼杜太傅出了事兒蘇丞相倒是慌了神。
熬得過今夜。
地龍燒的整個的園子都在冒熱氣,杜蘅仍舊是咬緊牙關,蜷縮的身子一陣一陣抽搐,慘白的手掌抓著錦被,將臉埋在枕頭裡嚶嚀。
本就跪著的侍者開始紛紛告饒。
“下去各領十板子,也是給杜太傅一個交代了。”他低垂著眉眼,桌上放著一壺菌菇湯,湯汁細膩嫩滑,屋子裡隻剩下了兩個杜家的女使。
蘇子衍舀了一勺湯,菌菇鮮嫩,湯汁熱騰騰地冒著熱氣,味道不錯,杜家的小廚房味道不錯“彆這樣瞧著我,你主子這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奴婢不敢。”先帝在時,杜蘅與蘇子衍並不對付,連帶著侍者對他也沒個好氣,麵上恭恭敬敬心裡怕是已經罵了千次萬次了。
“你們杜家人可敢的很呢。”蘇子衍扭過頭,隻餘半邊臉,餘光看到榻上的杜蘅手臂動了動“叫人挖了你的眼睛才好。”
此話一出,兩個人麵麵相覷。
“蘇丞相怎麼好端端地恐嚇我杜家的下人,倒是好大的官威。”杜蘅撐著半邊身子坐了起來,她臉色慘白,身子仍在發抖“你二人下去端一壺新茶來,我有話與蘇相講。”
杜蘅一聲青色素衣,更顯得臉色如紙,她扶著榻沿下來,腳步虛浮,整個人就跟風箏似得輕飄飄在擺“今日還多謝蘇丞相搭救了。”
“杜太傅記著,你已欠我兩次。”蘇子衍轉了轉茶杯,發現竟然有一個小小的缺口。
杜蘅並不答話,圓圓的眼睛清澈的瞳仁,又笑了起來。
杜蘅用罰跪來以儆效尤,天子年幼手裡沒個分寸,杜家出麵更是不便,蘇子衍出麵才是最好的打法,他位高權重,又無人倚仗,朝中重臣大半人是張氏親族,她賭著他仍需要有人來替他撐著,算著他請命的時辰。
一陣一陣的抽痛中伴著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而後桌椅挪動,杜蘅落座,湯盞奉上。
“今年的秋日比往年要冷的多。”杜蘅的目光疲憊而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