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頌是伴隨著暴怒回京的,他們趁著夜色回來,進府的時候形容狼狽,黑袍因夙夜不分的趕路而濺了一身泥點子。
這副模樣在夜半時分雞犬不聞的京城顯得相當可怕。開城門時的官兵明顯十分猶豫,其中一個好歹有些見識,認出了這是丞相蘇子衍,才放行。一行人先回了杜府,杜府門房被嚇得以為盜匪來犯,舉著棍棒守在府門旁,大半夜鬨得前廳燈火通明。
杜晉披衣臥起,囑咐下人不要聲張,隻把寸心與綠鵲叫過來伺候,其他的都是一些值夜的下人,前廳熄滅的燈火又被重新燃起。
前廳燈火通明,,幾個小院字裡也點起燈柱。杜晉吩咐下去著人備水,在前廳坐著略等了片刻,門扉吱呀開啟,杜蘅看到杜晉坐在前堂有些微微的驚訝,麵上不顯地問了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幾日回來的。”杜晉打量著杜蘅,卻一點看不出當初那個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的樣子了,杜蘅皺著眉,表情很是嚴肅,聽見他搭話也隻是點了點頭,蘇子衍與姚頌換上了杜晉的衣裳,蘇子衍穿著有些小,姚頌穿著就是正合適了“阿姊與兩位大人是要即刻進宮嗎?”
杜蘅搖了搖頭,她現在渾身的倦意,隻想要好好洗一個澡,在外麵辦事風餐露宿又趕著回京,自然也無暇顧及容顏,她的樣子隻怕自己見了都要搖搖頭,看著氣氛實在沉悶,杜晉有心開口也不知從哪裡說起:“明日再入宮,隻怕我們現在這副樣子,宮門的侍衛都不敢對我們放行。”
“聽說皇上封了你一等忠勇公?”蘇子衍也是一身泥濘,他一進城就聽見了這個消息,皇帝有意提拔杜家來壓製張家的勢利,即是好事也是壞事,看著杜晉有幾分與杜蘅想象的眉眼,他接著說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杜晉撓了撓頭,在座各位都比他要資曆深,這樣的功勳隻會讓他覺得自己在班門弄斧,杜蘅看出他的窘迫,解圍道:“阿姊已經聽說了你的功績,這次做的屬實不錯。”
京城中人人都傳,杜家出了兩個極為有出息的孩子,杜蘅一問,才知道在說自己與杜晉,杜晉見杜蘅誇獎了自己,才正襟危坐地回答著蘇子衍的問題:“皇上交代我不用再入宮伴讀,但我這官位太大,若是沒點真本事我還真怕壓不住這個位置,我的兄弟杜伽是個英雄豪傑,我想著跟他去城裡體驗體驗民情,增長些知識見聞罷了。”
姚頌聽了,像是喝醉了酒般,直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有出息,不愧是杜蘅的弟弟。”
屋外春意遲遲,近些日子天氣有回暖之象,京城中人來人往的景象似一幅工筆描繪的畫卷,杜蘅的聲音在著溫然的冬夜裡顯得格外清冷,她讓寸心帶著姚頌下去:“姚大人太過疲憊竟然開始說胡話了,還不快帶姚大人下去好好歇息。”隨後瞥了一眼杜晉“天色不早,明日還要上朝,你也早些休息吧。”
霎時間,屋中隻剩下了綠鵲,杜蘅與蘇子衍三人,蘇子衍看著外麵的天色,填上隻掛了幾顆零丁的星子,天快要蒙蒙亮,蘇子衍看著杜蘅疲憊的臉,溫聲道:“你不必憂心,明日一切自然會有分曉,夫子其實這些年來身體一直不好,也是因為咱們在京中的緣故才一直強打著精神。”
“你的意思我心中都明白,可我卻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太後不會蠢到明麵上對太傅動手,可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夠陷害夫子呢,單單隻是發作了舊疾也就罷了,可偏偏這病來得這樣猛烈,叫我怎麼能不心生懷疑。”杜蘅是昨日夜裡接到的何老身子不大好的消息,這才著急著夙夜趕路趕了回來,眼前仿佛還是那個白眉白須的老人在高興地喝酒。
蘇子衍眸子裡掠過一點星火,旋即黯然不已,他心中也隱隱約約有些不安,但具體是什麼感覺他也說不清楚,他用綠鵲端來的銅盆抹了一把臉,水麵映著他不眠不休的臉龐,他啞然失笑,隻是去了一趟北部,就滄桑了這麼多嗎。
姚頌雖然是歇下,卻也睡得不安穩,聽了何老身子不好的消息,他更加擔心自己的妻兒,連何老這樣德高望重的人物,都要舍了命出去,那麼他的妻兒該是多麼的無措呢。半夢半醒之間,姚頌看見了第一縷晨光。
他早早地就準備著到宮裡去,太後對他們的到來並不意外,已經是下早朝的時間了,她穿了鎏金暗紫色的外袍子,明黃色的內襯用朱紅色裹了銀線的絲線秘密地縫著,她正在淨手,聽見齊姑姑通傳,杜大人,姚大人,蘇大人已經在外麵候著了。
也不叫人進來,僅僅是專注地淨手,小六子又舀了一些玫瑰花瓣填進去,太後深深看他一眼,問他現在是什麼職位。
小六子乖巧恭順地回答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奴才現在還在跟著老人曆練,隻在您麵前做些雜活罷了。”
“既然如此,壽康宮缺個領事太監,就由你來做吧。”太後擦了擦手,把帕子扔到了小六子臉上,玫瑰花香也撲了他個滿臉,小六子悉心地把絹帕捧好“幾位大人在外麵等久了,你還不快去把幾位大人請進來,真是沒長眼睛的狗奴才。”
案子上點燃的仍然是檀香,鎏金的瑞獸香爐裡仍然在徐徐吐著煙霧,稀薄地宛如天邊的流雲,幾個人行過禮,和太後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著話,還是姚頌最先沉不住氣,問道:“承蒙太後娘娘關照,將我的妻子和孩子接到了宮中照顧,也叨擾多日,我該帶他們回去了,敢問太後娘娘,我的妻兒現在在何處。”
杜蘅被姚頌這個要人的態度一驚,硬著頭皮往下接著說:“太後娘娘的恩澤,我們幾人銘記於心,不敢有絲毫忘卻,姚夫人乃我族中一妹妹,不成什麼氣候,想來真是給娘娘添了不少麻煩,今日我們就把她與何大人接走了,改日再來謝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