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鵲顯然是哭過,眼睛腫成了核桃。她回來的時候,寸心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寸心低低看她一眼,手上的動作慢了許多,綠鵲突然跪了下來,她跪在寸心腳邊“求寸心姐姐饒恕,一切都是綠鵲的錯,是綠鵲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對不住的不是我,而是姑娘。”寸心皺皺眉,扶了她一把叫她起來,她仍然向下用力,連續這樣幾次,她也不再去扶她,一個勁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姑娘為著小爺操了多少心,又是如何把你救下,你都忘了嗎。怎麼偏偏姑娘出去了一些時日,你們就絞到了一起。”
“我沒想著,我沒想著攀附小爺。”綠鵲哭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緊緊地拉著寸心的衣角生怕她離去“一開始隻是在心中噓寒問暖罷了,我明白我隻是個奴才,我怎麼敢去肖想小爺啊。”
寸心到底於心不忍,把她扶了起來,給她擦了擦淚,看她緩過了精神,才把東西放下“你瞧你,哭成了什麼樣子,好歹是跟在姑娘身邊的大丫頭,動不動就跪,以後還怎麼管著下麵的人。”綠鵲默然落淚,寸心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言語,隻得緊緊擁住綠鵲,任由她傷心欲絕。
“渴了吧,哭累了就喝口水,到了明日,要做的活就更多。”寸心往倒扣著的茶杯裡倒了些水,看著綠鵲已經有些乾裂的嘴唇,看她大口大口地喝著水,有些不忍心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彆扭“我不是誠心說你,隻是姑娘熬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把小爺拉扯大,在她不在的時候出了這檔子事兒是我的失職,你什麼都叫我猜,這天大的事也不和我說,我自然也不能給你好臉色看,可是你也明白,接下來的路不好走,好妹妹,你是真心喜歡小爺嗎?”
綠鵲的神色有多閃躲,他是如此一個溫柔的人,對陌生人都是這樣,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她心中有些植物生了萌芽,頂破了土層,可是此刻綠鵲仍然嘴硬:“寸心姐姐,我心裡都明白,這些恩德我是十輩子都還不清的,怎麼能和小爺比肩呢。”
寸心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她今日做了核桃酥放在杜蘅那裡,杜蘅的樣子十分平淡,像是早就知道“姑娘是通情達理的,小爺今晚定也會去找姑娘,你心裡既然已經有了打算,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外麵有些動靜,前兩次的招賊已經給兩人留下了些陰影,兩人迅速上了床榻,不敢再發出什麼聲音。燭台上的燭火跳躍幾下,被從長窗灌入的涼風忽地撲滅,隻嫋嫋升起一縷乳白輕煙。
“寸心姐姐,你與綠鵲睡了嗎?”杜晉敲了三下門,看沒人應答,又把耳朵貼在門上問了一句,天色隻是剛剛晚,杜晉聽了杜蘅的話,對自己之前所做很是懊悔,他寫了一封簡短的信箋,希望能夠向她賠罪,他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
寸心忽然打開門,杜晉有些踉蹌,她探手至杜晉身邊扶了一把,含了幾許柔和的聲音,卻有著旁觀的冷靜與清定“小爺,這麼晚了是要做什麼?”綠鵲還在床榻上衝她搖頭,看著二人此番舉動,實在勸不得“可需要寸心回避嗎?”
“不需要,不需要。”杜晉向後退了兩步,和寸心隔了有一尺,在月華照耀下,他俊秀的臉龐像是鍍了一層金箔“今日,我是特地來向綠鵲賠罪的,之前的事是杜晉多有冒犯,還希望她能夠原諒我,莫要再計較了,一切都是我的過失,你就來幫我們做個見證,這麼晚了對女子家的名聲也不好。”
寸心看杜晉交過來得拜帖,還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他生性調皮,做的錯事沒有一籮筐,也有一擔子,從未見過他臉上滿是抱歉又是誠懇,她再次看向綠鵲,綠鵲已經下了床榻,穿鞋過來。
三個人呈一個奇怪的樣子站在院子裡,綠鵲揉著發紅的眼睛滿是疲憊,鄭重的接過杜晉的帖子,杜晉先是行了個禮,又謹慎地向她說“這些日子的錯都是因著我愛慕你而產生,從來都是杜晉一人的所作所為,卻不想令你這樣困擾,杜晉已經反省過自己,多有得罪,還請諒解,往後定會三思而後行。”
他斟酌了許多次的話語,現在說出來才真覺得是輕鬆,綠鵲心中也好似放下了一塊大石,她向前一步“小爺如此,奴才受寵若驚,奴才下輩子定要結草銜環來報答您與姑娘的恩德。”
這事就算是過去了,府中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鬨,杜蘅一早用過早飯就去了佛堂,對於鬼神她端的是一種敬畏的態度,一切看不到抓不著的東西,她秉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杜晉還是一如既往地去了城門處,今日帶的東西更多,有白麵饅頭,玉米麵的乾糧和稀粥,他一日不曾歇息過,這一點傳到了街坊四鄰的耳朵裡,也是博得了一個好名聲。蘇子衍家中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往年還有何老能夠念叨他幾句,今年孤身一人反而有些不適應,他在正廳中捧著書卷。
“今年的年夜飯都準備了什麼?”蘇子衍看著一旁擦拭這梨花木凳的小丫頭,那小丫頭嚇了一跳,到他跟前唯唯諾諾也答不上什麼話,蘇子衍心中的煩悶更多了些“備馬,去杜府。”
街道上多是穿著小紅襖的百姓,他們互相恭賀著新春快樂,一個劈頭散發的女人突然攔在他麵前“大人,新年了,可憐可憐我吧。”蘇子衍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從腰上拽了一個什麼花樣都沒有的玉佩給她,女人的指甲裡汙泥深深陷著,露著黝黑的胳膊和小腿,把玉佩攥在手心裡,衝著他離去的背影樂個不停。
杜府的下人已經記住了蘇子衍與姚頌,看他遠遠過來,捂著嘴偷笑著,去稟了杜蘅,杜蘅拿著書卷倚在門邊,墨瞳淡淡瀲灩如浮波,笑意嬈柔如臨水花顏,蘇子衍也不客氣,進了門直奔主屋,他有些尷尬地問道“你府中缺不缺人手?”
“缺,做了這麼多吃食,你要是不來,都該浪費了。”杜蘅為他添上茶水,寸心跺了跺腳,去囑咐小廚房多備上一副碗筷。
她們二人為新春感到愉悅,姚頌那邊就不怎麼好過了,自從西廂房那邊走了水,趙洧吟就再不讓彆人碰她的孩子,連著幾日都宿在了孩子的房中,姚頌有時都覺得她是不是有些魔怔,這新年的一大早也不起來,這在世家大族中哪有主人不起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