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注定是個不尋常的夜晚。
所有人都在猜測皇帝讓太子親自監查趙家犯罪的目的,趙家是太子母族,可是皇帝卻讓太子親自將自己的母族推向深淵,若是太子心智堅韌也就罷了,可是偏偏太子是一個心慈手軟,對趙家有著極厚感情的,若是太子承受不住這種打擊,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
宮中的其他皇子,八皇子早已被軟禁,其他的皇子成年成婚後,早早的就被皇帝送出了京城,各個的封地都不是很好,而且那些皇子的母族不顯,自己的本事也不大,不是好的太子人選,至於唯一還留在京城的六皇子容祁。
他因為軍功被皇帝提前奉了郡王,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這件好事因為郡王的封號“寧平”二字,打了些折扣,如果皇帝賜下這個封號,是因為容祁平安一生也就罷了,若是還有彆的什麼希望了。
他們這些朝臣雖是一切隻聽陛下的話,但他們卻不能裝聾作啞。六皇子容祁為何要賞戰場,難不成真是一腔報國之心嗎?京中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禮親王的計劃被人一再破壞,導致葉子安氣急敗壞利用吐穀渾皇室發動戰爭,這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但細細研究起來,還是痕跡太重了。
自請上戰場的皇六子,怕是在這些事情上,動了不少的手腳啊。
當年雲家被抄家滅族一事的真相,年輕的官員不太了解,但是年紀稍長的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他們差點也被牽連進了當年的慘案中。這皇六子怕是來為雲家複仇的。
至於皇六子容祁為了雲家要鬨得皇家和趙家不安寧的情況,朝臣們也不是很驚訝,畢竟當年驚才豔豔的雲家是大家心中的白月光,容祁有著雲家一半的血脈,又曾得雲娘子精心教導,若是對雲家沒有感情,朝臣們怕是才會要更加忌憚容祁了。
更何況,當年以為容祁與皇帝差彆太大的相貌,趙家一派還曾懷疑過容祁是不是皇帝的血脈,直到容祁長大後越像雲娘子,這才讓人打消了顧慮,可是熟悉雲家的自然能看出來,容祁哪裡是像了雲娘子,而是和雲子政的容貌如出一轍。
但他們不曾說出口,而是把這個懷疑深深的埋藏在了心裡。雲家已滅,留得一條血脈也是好事。
寧平郡王府皇宮並不遠,不多時,莫甄已經摸到了皇城根西麵的腳下,那裡是宮中雜役與內城交接的地方,平時倒是有些熱鬨,隻是如今已經入夜了,也變得安靜了起來。借著矮樹的掩護,他半低著身子,躥到了玉帶河的旁邊,左手勾住河畔的石欄,整個人像隻樹袋熊一般往前挪去。
前方的燈光有些亮,但河裡卻顯得很黑暗。莫甄不敢大意,仗著自己體內源源不絕的真氣,半閉著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體。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繞過了兩道拱橋,來到了皇宮一側的幽靜樹林。莫甄略微放鬆了一些。
在內宮的另一頭,皇帝的書房點著明燭,皇帝是個勤政愛民的明君,所以時常在夜裡批閱奏章,太監們早就習慣了,隻是用溫水養著夜宵,隨時等著傳召。已是夜深,皇帝卻依然勤勉,坐在桌前,手中握著毛筆,毛尖沾著鮮紅,像是一把殺人無聲的刀。
皇宮很大,夏夜的皇宮很安靜,宮女們半閉著眼睛犯困,卻一時不敢去睡。侍衛們在外城小心禁衛著,內宮裡卻是一片太平感覺。
莫甄路過書房的時候,眉頭挑了一下,因為他是自皇家影衛出身,在皇宮中就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閒庭信步,和屋頂的黑暗對視一眼,莫甄緩緩低下頭,罩上了黑色的頭罩,沉默地往皇宮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他行走的路線非常巧妙地避著燈光,借地勢而行,依草伴花,入山無痕,巡湖無聲,如同鬼魅一般恐怖,像閒遊一般行走在禁衛森嚴的內宮之中。
屋內的油燈忽然跳出了花來,這本是喜兆,但是一個全身著黑的人,眉頭卻飄了起來,似乎有些不滿意。他的右手穩定地用筷子挾起一粒油炸的花生米,沒有太大的動作,緩緩咽下嘴裡的花生米糊,品了品齒間果香,又端起杯酒飲了,才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