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寶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齊延生的懷裡。而齊延生,卻是一隻手抓住那插入牆壁一半的大刀,另一隻手抱著裴寶珠。裴寶珠從這個角度看他,隻能看到他滿頭的冷汗和正在往下滴血的衣襟。
無意識的動了一下,她便聽見了齊延生的一聲悶哼,這才不敢再動起來。關切的看著齊延生,像是怕自己的聲音也會驚到他一樣,裴寶珠輕輕的說道:“你沒事吧。”說完之後裴寶珠便想抽自己一下,齊延生這樣子,怎麼會是沒事?自己竟問了這麼一個蠢問題。
齊延生看見裴寶珠醒了過來,朝著她笑了一下道:“不妨事的。”
那把大刀又往下滑了一些,裴寶珠甚至能看見那些掉落的石頭掉到下邊,爾後很久都聽不到落地的聲音。裴寶珠在心裡思量了一番,覺得自己與齊延生所處的位置應該離著那斷崖下麵,還有不小的一段距離……
齊延生手裡的力道鬆了一些,裴寶珠便向下麵稍稍的掉了一些。齊延生見狀急忙再把她抱得緊了一些。此時離了那些劫匪,而自己的身旁還有齊延生,裴寶珠覺得心內沒有那麼恐懼了,便小聲的問道:“我……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齊延生聽到這回答有些啼笑皆非,摸著她不盈一握的腰際,齊延生的臉紅了一些。好在臉上覆滿了冷汗與鮮血,倒叫人看不清他的臉紅了。見裴寶珠還在等自己的回答,齊延生搖了搖頭道:“不重。”
裴寶珠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卻猛然見發現齊延生那握著刀的左手,卻是一條手臂之上都是深深的劃傷,此時也在留著鮮血。裴寶珠有些心疼的摸了一下,卻聽到了齊延生的一句悶哼。她有些悻悻的收回了手指,爾後看著齊延生。
齊延生見裴寶珠盯著自己的這傷口,爾後笑著搖搖頭,道:“不妨事。”
裴寶珠聽他這麼說,鼻子一酸,都成這個樣子了,怎麼可能沒事?但是看著齊延生的側臉,她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好。
見到旁邊有條藤蔓,裴寶珠對著齊延生道:“你放我下去吧。”
齊延生聽到這句話,有些生氣的看了她一眼,他沒料到都到了現在這個情景,裴寶珠怎麼還能說出這樣的話。自己是絕不可能放下她,自己獨活的。
裴寶珠看著他難得生氣的樣子微微一笑,指著旁邊的藤蔓道:“想什麼呢,你自己怎麼顧著我們兩個,那裡有條藤蔓,我還有些力氣,能撐一會。”
齊延生看著那條藤蔓,搖了搖頭。
裴寶珠看著他麵上的冷汗越來越多,便急忙道:“沒事的,你看這條藤蔓這麼粗,應該能撐著我的。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再拉著我。”
齊延生聽她這麼說,卻仍舊還是搖了搖頭。
裴寶珠這才真的有些慌了起來,她假裝去掰開齊延生的手指道:“你若是不讓我自己抱著那條藤蔓,我就掰了你的手指跳下去!”
齊延生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不知這姑娘還這麼不講道理,十分無法,齊延生隻好稍稍的挪動了位置,將裴寶珠放在了藤蔓那裡。還十分不放心的拉了一下那藤蔓,恐怕它會突然斷了。見那藤蔓真的結實,他才放下心來,讓裴寶珠雙手抱著那藤蔓,自己的右手扶著她的手臂,唯恐她會掉下去。
但是少了一個人的重量,裴寶珠瞧著齊延生,明顯的輕鬆了許多。
靜默了片刻,裴寶珠才開口道:“其實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著讓你趕緊走,為了一單任務搭了性命,多不值得……”
齊延生愣愣的看著她,爾後擦發覺她是在給自己解釋。笑著搖搖頭,齊延生沒有說話。
裴寶珠繼續說道:“而且,他們真的可能不會傷害我。你看,我身上哪裡有傷口。”
齊延生看了一下,果然是這個樣子,不置可否的又點了點頭。
裴寶珠看著這個木頭,十分無法道:“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齊延生看著下麵,但是根本看不見底。他的手上已經沒有了力氣,而且現在他已經開始頭暈了起來……若是沒有人來救他們,恐怕可能會死吧。而且,這荒郊野外,怎麼會有人來救他們。但是看著裴寶珠俏麗的臉,他還是搖了搖頭,道:“不會的。”
裴寶珠笑了一下,她不是蠢人,無非就是想聽到齊延生安慰自己的這一句話而已。低著頭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裴寶珠還是打起精神,看著齊延生笑了起來。可是剛抬起頭,便看著齊延生兩隻眼睛就要闔上……裴寶珠嚇了一跳,急忙出聲喚他:“齊延生!”
齊延生聽到裴寶珠叫自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還是裴寶珠第一次這麼叫他……齊延生搖搖頭,努力趕走腦海裡的睡意,臉上也帶了些笑意,道:“我在。”
裴寶珠見他應聲,心裡鬆了一口氣,嘴上卻急忙說道:“齊延生,你不許睡。我命令你……我……我還在懸崖上掛著呢,你死了我怎麼辦!”想了半天,才想起了這麼一個拙劣的借口。裴寶珠在心裡苦笑了一聲,自己往日裡的精明此時都去了哪裡?
齊延生顯然沒有料到裴寶珠會這麼說,他笑了一下:真是個野蠻的丫頭……
但是齊延生還是點了點頭道:“嗯,我不睡。”並且努力的睜大了眼睛。裴寶珠見到他這樣的反應,這才微微的放下心來,道:“齊延生,我知道的,若是沒有人來救我們的話,我們很可能就會死在這裡了。可是我還沒有成親,沒有愛人……若是我們能活下來,你娶我好不好?”
齊延生好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眼睛裡此時恢複一片清明,愣愣的看著裴寶珠。裴寶珠卻是自顧自的說道:“你看,你抱也抱過了,我若是不嫁給你,彆人一定不會娶我的。”
……可是你可以選擇不告訴給彆人啊,隻要你不說,彆人怎麼會知道呢?
但是這句話憋在心裡,齊延生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也不知道是私心還是什麼,他不想要說出來。
鬼使神差的,齊延生點了點頭。
裴寶珠看到他點頭,卻是笑的十分燦爛起來。爾後輕輕的哼了一聲,又道:“說好了啊,我已經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了。從另一個層麵上講,也便是你們齊家的人了。你若是死了,我就陪你去死。”
齊延生搖搖頭,這姑娘還是這麼不講道理。初始見到她的第一眼,他還以為她隻是一般的大家閨秀。但是卻沒有露出如以前那些女子一樣,看見自己就驚恐的神情。就連一直笑嘻嘻的柳兒姑娘,看到自己的時候都是嚇了一跳呢。
裴寶珠見他搖頭,急忙道:“你不許否認,說過了就是真的。”說著還騰出一隻手,將小指勾著齊延生的手指。
打勾勾……齊延生覺得十分好笑,但看著眼前女子認真的神情,卻又笑不出來。
看著裴寶珠認認真真的打完勾勾,齊延生眼裡露出了一絲暖意。爾後像是不知道自己說什麼似的,齊延生突然多了一些勇氣,對著裴寶珠道:“其實……我……我喜歡你。”
裴寶珠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齊延生,眨眨眼睛,還是不敢相信這暖心的情話竟然是眼前這木訥的男子說出來的。心裡一甜,裴寶珠臉上帶著笑意看著齊延生。
一時之間,兩人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齊延生看著裴寶珠的臉,心裡也覺得很開心。他隻不過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想著臨死之前,能將這話講給裴寶珠聽,他就已經很欣慰了。至於能不能和裴寶珠成親,他笑著搖了搖頭,他還沒有那麼不自量力的想的這麼久遠。
第一次見到這姑娘,是幾日之前呢?齊延生腦袋發暈,一時想不出來。那個時候,裴寶珠臉上一直帶著恬淡的笑意,卻總帶著一些疏離。他沒有見過幾個姑娘,除了自己的小師妹,那些姑娘都是看著自己就尖叫著跑遠了。但是他記得十分清楚,裴寶珠笑著朝他點了頭,問了自己名字後臉上那些促挾的笑意,他都記得十分清楚。那日裡裴寶珠說的每一句話沒一個表情,很奇怪的,他都記得十分清楚。
包括,他開門之時不小心與她有了肌膚接觸,那股女子的馨香撲鼻,叫他微微有些失神。但想著以往那些姑娘們厭惡自己的神情,齊延生還是很有分寸的與她保持著距離,一邊疏離,一邊渴望……
他也記得那日她從樓梯上走下來那恣意慵懶的模樣,叫自己本來是想發脾氣,卻再看見她那一瞬間,什麼氣都沒有了。對,裴寶珠身上就是有這樣的一股法力,叫他人覺得,她做什麼都是對的。還有自己那夜坐在馬車外,因著十分無聊吹著曲子的時候,這個姑娘提著裙子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有,她以為自己介意時那微紅的眼眶……很多很多,他都記得十分清楚……隻是現在,他的腦袋好暈,他好想睡覺。那些美好的記憶,就帶到夢裡去吧。想到這裡,齊延生嘴角帶了些笑意,雖然藏在他的胡子裡看不清楚。爾後,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裴寶珠本來在一旁想著往後的日子,甚至都想到了要生幾個孩子,要怎麼教養……她向來喜歡事先安排一下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是這次,她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覺得這些事情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臉上帶了一些嬌羞的神色,裴寶珠這才抬起頭看向齊延生,卻驚恐的發現他已經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而抓著自己手臂的那隻手的力道也慢慢的鬆了起來,裴寶珠嚇了一跳,急忙出聲喚道:“齊延生,齊延生!”
沒有人應答,裴寶珠慌得險些鬆了自己手上的藤蔓,她抓住齊延生,繼續喚道,但還是沒有得到應答。裴寶珠心亂如麻,看著齊延生亂糟糟的胡子,微一愣神,尋了他的嘴巴便貼了上去。
齊延生本在神誌不清之時,嘴唇那裡竟然有一片溫軟貼了上來,還夾雜著一絲甜膩的腥氣,齊延生晃晃頭,睜開了眼睛。看見眼前裴寶珠竟然閉著眼睛貼著自己,而自己剛才感受的那一絲溫軟,竟然是裴寶珠的嘴巴。
這時,齊延生算是清醒了七八分,但看見裴寶珠還閉著眼睛,他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寶珠還是閉著眼睛,隻不過她是將自己的嘴唇咬破,以嘴哺著將自己的血喂給了齊延生。她隻是想著,齊延生流了那麼多血才會要暈過去,若是自己把血喂給了他,他便可能會醒了。當時她什麼也沒想,便這麼做的,但是現在她卻發覺,這種方法行不通,因為她的血太少了。
心內打定主意,裴寶珠嘴唇離開了齊延生,準備在自己手腕上咬出一個傷口,這裡的血可能會多一些。
齊延生見裴寶珠嘴唇離開,心裡有些釋然還有一點失落,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覺得上麵還殘留有裴寶珠的味道。眸色黯了一下,齊延生覺得自己現在的精神好了許多,便抬起頭看向裴寶珠,可是這麼一看,卻看到裴寶珠準備咬自己的手腕,齊延生嚇了一跳,急忙出聲叫道:“你做什麼?”說話語速太快,導致他還輕輕咳嗽了幾聲。
裴寶珠見他醒了過來,便先將自己的手腕放下。又是兩隻手抱著藤蔓,臉上帶了些欣喜的神情道:“齊延生,你醒了?”
又輕輕的咳嗽了幾聲,看著裴寶珠臉上的欣喜,齊延生覺得自己心內湧起一陣陣波浪一般久久不能平靜。他輕輕點了下頭,心裡卻是想著被她這美人計一激,不醒過來才怪呢。
心內的激動卻是掩飾不住,齊延生怕氣氛尷尬,一直不敢看著裴寶珠。而裴寶珠卻是這時才反應了過來,自己方才做了什麼。雖然齊延生的胡子擋住了他的嘴巴,可是裴寶珠卻還是覺得連變得滾燙了起來。
但是看到齊延生此時能醒過來,裴寶珠還是覺得十分高興。她剛剛看見齊延生昏過去的時候,心裡是一片亂麻,她從來都沒有這麼慌過,好似是天塌了下來一樣。
到了現在,她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阿碧會用了那麼極端的手段來留住她的先生。那是因為,這是世上總會有一個人,叫你失去他之後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連未來的時日,也不想要度下去。
在沒遇到齊延生之前,甚至在與周公子相交之時。裴寶珠一直都以為自己未來的夫君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君子,他或者儒雅每日裡讀著聖賢之書。但是最好還是有個精明的頭腦,能在生意上也有著自己的見解。最不濟的便是要長著一張空著做花架子的臉,這樣帶著他出去參加各種宴席,倒也不會太丟人。裴寶珠一直在井井有條的計劃著自己的未來,在她的未來裡,卻是沒有依賴男人這一條的。她痛恨女人要去依賴男人,尤其是在這能三妻四妾的毓國裡,女子在男子眼裡如同草芥,一個不順心便可以休了再娶。而家裡老爺對著自己的妻子稍微客氣一些,那妻子便感恩戴德的樣子,叫她每每看了都忍不住作嘔。
隻是這齊延生……反觀以前那些裴寶珠的計劃,卻是沒有一個達標的。甚至,齊延生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裴寶珠。而裴寶珠在無意識裡,也在依賴著他。
也是這個時候,裴寶珠才有些明白過來。以前媒婆踏破了他們裴家的門檻,要為她找一門親事,為何她一個也看不上。因為那些男子,要麼個個偽善,要麼就是不如自己,那就更彆說讓自己依賴他了。身處在這本就不公平的處境裡,哪兒會滋生什麼情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