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他本來是想著隨貞娘去了的,但是一直都沒有勇氣去死。到了這個境地,他竟然有些開始惋惜自己的生命。嗬嗬,蘇秀才覺得這些事情實在是譏諷至極。
隻是宋玉兒她們看著蘇秀才的手心,覺得有些膽顫心驚的,甚至有些開始同情起了這個殺了自己心愛女子的男子。縱然知道,這個男子不值得同情。
劫色大師平淡的臉色也變得有些憐憫了起來,他歎了一口氣,覺得這位施主實在是孽障太深了,比當年的自己還要執著。這也是為什麼昨天夜裡他看到這蘇秀才的時候,明明看到了他雙手沾滿了鮮血,也看到了他悄悄緊握在手心的石頭。但是他覺得,人性本善,他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大理寺卿也歎了一口氣,看到這蘇秀才吐血,若不是心痛到極致,若不是急火攻心,怎麼會吐血?但是畢竟殺了人就是殺了人,他是不能因為一個人有多少的理由去原諒他。除了某些心理有問題的人,誰都不會主動去殺人,都是有了理由。
一旁的小媚顯然是聽到了蘇秀才說的這麼一番話,她有些震驚,怎麼會是蘇秀才殺了自家小姐。小媚抹抹眼淚,嗓音也還有些哽咽的站了起來,也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名丫鬟,就十分憤怒的盯著蘇秀才道:“你撒謊,小姐不是這樣的。”
她才不管蘇秀才是否看起來十分令人同情,雖然小姐總是不讓她伺候,很多話也不同她講。但是她知道自家小姐的心地有多善良,也知道自家小姐是多麼喜歡蘇秀才。而這蘇秀才竟然不分青紅皂白,還因著一己私欲殺了自己小姐,這讓她怎麼能原諒她!
在場的人聽到這一直不出聲的小丫鬟說話,都有些震驚。尤其是看到這小丫鬟指著那蘇秀才,一張臉上都是憤怒。其他人也都忘記了方才這小丫鬟隻是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哭泣。現在倒都想聽聽,她是怎麼說的。
這小丫鬟也不顧著臟,拿著袖子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水,也不顧得妝容已經花了,也不顧著這樣十分沒有禮貌,她伸出自己的手指,指著那蘇秀才繼續罵道:“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我們家小姐有多喜歡你你知道嗎,你每次寫的什麼酸死人的詩作,有時候是寫給我們家小姐的,有的時候隻是覺得命運不公寫的無聊之作。就寫在那種我們府內都不用的草紙上麵,你知道我們家小姐每次去找你的時候,就一定會幫你收拾屋子。你寫的那些詩作,全部都被我們家小姐好好地收起來放在一起,現在已經堆成了一口紅木大箱子你知道嗎?”小媚說著說著自己又哭了起來,好像幫著這蘇秀才一直收拾屋子的人是她一般。事實上,每次他們家小姐都當幫蘇秀才收拾屋子是件極為幸福的事情。
有次她小心翼翼的問自己小姐不累嗎,但是小姐隻是笑著將那秀才又不知道寫的什麼埋天怨地的詩作展平,仔細的看一番,又小心的收到箱子裡。麵上帶著的笑容甜美道:“不覺得呀,因為蘇郎是我的夫君呀。我們雖然還沒有夫妻之名,但是這已經是命定了的事情。自己的妻子幫著丈夫收拾屋子,需要理由嗎?”
蘇秀才有些愣在原地,像潮水般一樣洶湧的心痛向他襲來。那痛太分明,叫他動彈不得。
見蘇秀才不說話,那丫鬟依舊是氣鼓鼓的道:“嗬嗬,我們家小姐就不該愛上你。你隻看到我家小姐說不要嫁給你,你就瘋了嗎?那我們小姐以前對你的好,你就這麼忘記了?我倒覺得我們家小姐嫁給那朱公子比嫁給你,要好上千倍萬倍。至少朱公子有錢,還不會讓我們家小姐下廚,更不會挑剔她做的食物。因為那負心的男子,看不到我們家小姐被油濺出來的傷疤。”
蘇秀才這才記起,好像是有一日裡,貞娘端來了幾份小炒,說是在外麵酒樓裡買的,叫他趁熱吃。貞娘說著的時候,還不住的將她的一雙玉手往袖子裡麵藏去。但是當時的他,想到了一個詩作,自認為寫的十分好,沒有功夫理貞娘。等到他全部都寫出來的時候,那些小炒都已經涼透了。他吃了一口,覺得也不甚美味,便也不再吃了。
現在蘇秀才才想起,當時貞娘的眼神有多落寞,但是他都沒有注意到……蘇秀才有些痛苦的抓緊自己的胸口,隻想著讓小媚住口,不要再說下去。但是又很想知道,貞娘都受了那些委屈……
小媚看到蘇秀才滿臉痛苦的表情,這才有些解氣,也沒有出聲打斷她,她便繼續說道:“然後,我們家小姐自從說要嫁給那朱公子之後,幾乎每天隻食用一餐。還是因為第二日還要笑著與他人曲意逢迎,若是不用飯的話,會沒有力氣。你都沒有看到我們家小姐,現在瘦成了什麼樣子嗎?還有,你知道我們小姐昨日裡為什麼想要來這寺廟嗎,是為了你祈福!我們小姐竟然希望你能重新找到一個良家女子。你可見到了我們小姐的淚水,你可知道我們小姐有多心痛嗎?”
話說到這裡,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小媚的種種話語,本來都不該由她說出來,畢竟這都不管她的事情。但是那個本該抱怨的女子,卻是帶著笑意去了。她那麼溫柔的愛著他,用儘了自己畢生的力氣,但是這男子,一點也不知。
想了想,小媚還是補充道:“還有,我告訴你為什麼我們小姐不能同你私奔。那是因為,當初朱員外同我們家老爺協商的時候,說了以後若是悔婚,照著朱員外借給我們家老爺銀兩的十倍賠償。所以我們小姐才不能跟著你走,再說了,你以為跟著你走了,我們家小姐會過上好日子嗎?不好是我們家小姐照顧你,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小媚又想起了自家小姐,忍不住出聲哭泣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蘇秀才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原來貞娘有這些苦楚。怪不得她不願意跟著自己走,是啊,當時自己問貞娘是不是有什麼隱情,明明貞娘麵上是那麼為難,但自己就是不信。是啊,小媚說的是啊,貞娘跟著自己,能得到什麼呀。蘇秀才頹然的做到地上,被小媚說的話狠狠的打擊了一番。
這樣的內情讓無數人唏噓,他們看著這一對可憐人,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末了,就在大理寺卿準備將下令命令身旁的護衛將蘇秀才帶走的時候,卻發現蘇秀才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不對……這不是一個將要被逮捕之人應該露出的笑容,大理寺卿心中覺得不對,想上前親自去拉住那蘇秀才。但是還未等大理寺卿上前,隻見那蘇秀才收起臉上膽怯的笑容,滿是釋懷的開心笑了出來,就在眾人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卻看見這蘇秀才跑的恁般快的抽過一名護衛的刀,爾後臉上就帶著那詭異的笑容,將刀口朝著自己的脖子,抹了上去。
隻見一道血痕閃過,蘇秀才嘴角含著笑意倒了下去。宋玉兒看的清清楚楚的,在蘇秀才倒下去之前,他嘴型念的是:“貞娘,我來了。”
大理寺卿吃了一驚,急忙讓人上前查看。但是等到護衛反應過來,蹲在地上想要將蘇秀才抱走,去治病的時候,卻看見蘇秀才掙紮了一番,道:“彆,彆……我想再看一眼貞娘,說著,蘇秀才也不顧自己身下的血液順著地上流了許多。
在場所有的人都被蘇秀才的這番作為震驚,看著蘇秀才的脖頸透著一條縫隙,裡麵的血潺潺的流出來,看著所有人都幾欲作嘔。
沈若水也有些看不過去,叫了一聲姐姐便鑽入了宋玉兒的懷裡。她覺得這蘇秀才的腦袋,現在一定是壞掉了,因為方才他不是還說想要活下去嗎?可是現在他的喉嚨裡那麼大的一個傷口,他卻像是看不見一般,執意的往前爬去。
隻不過,不過蘇秀才怎麼往前爬,他都離著自己的貞娘好遠。沒有人來幫他,是啊,怎麼會有人幫他。他隻是個窮酸秀才,也隻有貞娘這樣的傻姑娘會愛他。
好累,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他已經沒有力氣爬過去了。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蘇秀才用著懇求的語氣道:“將我同……貞娘埋在一起……”
話剛說完,蘇秀才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