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生走後,往生棧又回複了本來的安靜。
一切似乎並沒有變化,但終究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柳絕音的故事還在繼續,那不知熱了多少天的孟婆湯,終究被孟千尋麵無表情地倒了去。
孟千尋講故事的時候開始避著朱兒,朱兒也明白,隻是日日找三三切磋的時候多了起來。
“可以繼續了,前些日子耽擱了,抱歉。”孟千尋繼續架好鍋,重新燒水。
柳絕音搖搖頭,並不介意。
“我一直沒問你,如果不留在往生棧,你能去哪裡?”
柳絕音失笑:“天下之大,總有能容身的地方。”
“要去找魏承寧?”孟千尋挑眉。
“不,我想去找蘭兒。”柳絕音輕聲道。
“……”孟千尋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她該如何告訴他,蘭兒為他獻祭,已經……
嘴唇張了張,孟千尋終究沒有忍心說出這個事實。
“她應該會欣慰。”孟千尋如此道。
“在皇宮的日子,著實算不得快樂。”柳絕音輕輕開口。
“我與公子連城達成協議,我助他入眠,他幫我找蘭兒。
同樣聽琴的,還有承寧,她也愛琴,卻隻肯願意和我學一首曲子。
我看著承寧如此倔強,從來舞著木劍的手,撫著琴弦――她的天賦不差,卻總不肯學那些風花雪月的嫻雅曲子。
三個月,她唯一學會的,是《破陣曲》。
此後,便將琴技拋卻了。
我看著承寧舞著木劍,柔韌如斯的身段,腦海裡回響的,是當年南梁王後決絕跳城的平靜容顏。
“承寧很喜歡練武。”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公子,”我低頭行禮。
卻見公子連城擺了擺手,看著手挽起劍花的承寧,眼中閃過一抹微笑。
“皇兄!”承寧停下來,身著絳衣胡袖,小小麵容上沁出了薄薄的汗珠。
她見到連城是打心眼裡的歡喜,才七歲的孩子,眼中還是純然的光芒。
連城是真的待承寧好,這點不可否認。
隻是,莫名的,我仍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看著連城依舊平靜如深井的麵容,我說不出哪裡不對。
不遠處,即將成為皇太後的莊敏夫人,頗為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視線落及一邊執著的小小女孩時,眸光卻稍微收斂了些。
“絕音,三日後,朕的登基大典。”連城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心中明鏡兒一樣――連城想要我為他奏樂。
隻是,向來隻聽慣了安眠曲的連城,如今,也要聽一聽這山河的欲望權力之音了麼?
我心中歎然。
“怎麼,你不願?”連城敏感地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變化。
“絕音……遵旨。”我低聲道,同時,似乎也改明白了,自己該離開了。
當日酒樓弦為知音響,一曲秋風詞,結下了我與連城頗有些奇怪的友誼。
隻是,如今這份君子之交化作了利用,我自然沒有了再留下的理由。
說不可惜是假的,但連城就是連城,他是酒樓聽琴客連城,也是名滿天下的公子連城,更是即將登基的皇帝連城。
他的心,他的人,一開始就懷揣著滿腹的權力頂峰的欲望與這無限江山。
我唯一放不下的,是承寧。
我大概隱隱猜出了承寧的身份,依靠著她與風無意、南梁王後有些相似的麵容,我似乎明白了承寧的生母到底是誰。
傳言當年南梁城破,那位南梁長公主風舞蝶素衣出降,一路押解回京,最終得明安帝嘉許,得以封妃,最終誕有一女。
想必,就是承寧了。
我思前想後,似乎明白了承寧那日斬釘截鐵的“她不是我母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畢竟承寧的母親風舞蝶,已然隨著先帝陵墓,一同下葬了。
而已經寄養在莊敏夫人處的承寧,按理是連祭拜自己母妃的資格都沒有的。
一時間,我有些難言。
承寧與當年的無意一樣,都是失去母親的孩子。
可是,當年的無意,我阻止不了她的決定,今日,我也同樣沒有把握將承寧帶出這重重深宮。
無力感在心頭盤繞著,我最終抱著琴,遠遠的退開了。
三天後,連城的登基大典開始了。
我看著連城那身華貴無比的龍袍,胸前描龍,背後繡鳳,日月在左,華蟲在右。
一時間,我無法將漢白玉石階上的那道華貴身影,與當日酒樓的知音聯係起來。
一片“吾皇萬歲萬萬歲”的聲音裡,我與國師謝嬰一左一右侍立兩側。
再往下,便是百官。
謝嬰凝重的目光停留在了百官之首的那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