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塵花……”柳絕音慢慢咀嚼了一遍這名字。
孟千尋也是悵惘,如此清雅彆致的女子,終究是給顧淮良一身風骨誤了終身。
竹影給她的故事很簡短,甚至她至今為止不明白為何曲塵花答應了顧淮良,又為何自廢茶道,最終落得落魄收場。
似乎這個女子,從來就是一個迷,出身不知,家鄉不知,最終,墓前也無名無姓。
話題扯得有些遠了,但孟千尋並不在意。
說起女子,柳絕音似是有所疑問。
“千尋,你可知道蘭兒去了哪裡?”
他有些不相信孟千尋沒有見過蘭兒。
“我……”孟千尋還準備扯謊,卻在見到柳絕音期盼的眼神時,生生彆開了眼。
柳絕音看著孟千尋的神色,一顆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那雙養尊處優的手,此刻微微顫抖了起來。
“你說吧,我能承受。”
孟千尋看著如此模樣的柳絕音,深吸了一口氣,遙遙指著他的心口道:“她在你心裡。”
又是一句旁人看來啼笑皆非的話。
柳絕音沒有笑。
“繼續講下去,講到你記憶的最後一瞬間為止。”孟千尋想了想,還是決定給柳絕音一個緩衝的機會,他現在的情緒太不穩定。
顯然,在今天的故事開講之初造出來的輕鬆氣氛,此刻已然蕩然無存。
…………
“最終,我拜彆了淮安,將那把銅嗩呐封盒入殮,一同葬在了那位老師傅墓前。
一時間,以前很不屑的知音,突然因為身邊許多人的離開,讓我變得極其不適應。
我說,蘭兒,我很孤獨。
蘭兒沒有說話,隻是用軟糯的聲音,唱起了某種調子。
‘簫聲咽,笛聲殘,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霸陵傷彆,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
調哀婉,曲嗚咽。
她清澈的眼裡,是蕙質蘭心的溫柔。
她是我愛的,卻不是懂我的,但我仍然愛她,無關風月與知音。
長江邊上,我與她共舟夜遊。
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月色,像是嫦娥身上最輕靈的薄紗。月色淒冷,蘭兒赤著腳,坐在船舷上,麵上是純然的喜悅,在這月色淒淒,平添了幾分無比的高貴清冷。
我心下一動。
不可否認,因著這月色的緣故,我真的動心了。
一路走來,見得太多,能留下的卻寥寥無幾。
那一瞬間,我想到了父親那烈日噴薄的琴聲,想到了南梁王後的淒豔鳳袍的一角,想到了當年那個小丫頭風無意倔強卻終究壓抑的命運,一曲百鳥朝鳳驚滿夕陽的老師傅,酒樓風月裡連城常服溫雅,魏承寧與風無意相似的臉,還有地牢裡,那鐵語錚錚的鳳長生,意識模糊前,肖溫涼的手與苦澀堅定地麵容……
我二十四歲,卻感覺像過了一生。人世浮沉,聚少離多,還能陪在我身邊的,也就隻有琴道,蘭兒,與父親。
我突然開始彈起了《鳳求凰》。
這種空寂的失去,使我更加想把手邊的東西抓住。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
蘭兒怔住了,她坐在船舷上,回頭望著我。
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是驚喜,或者終於感受到某種尊重的訝然。
一曲終,我吻了吻她帶著蘭草香的發,輕聲道:‘待回了杭,便叫父親為我們證婚。’
她抬頭,神色千回百轉,最終,神色怔鬆下來,搖了搖頭。
‘不可以的,絕音,我不是人類,更無法像人類女子一樣傳宗接代,我不能嫁給你。’
‘我隻是……機緣巧合下得到了好處修成靈身的一株蘭草……’
蘭兒第一次在我麵前顯露出了自卑,這是肖在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
我撫著她的發,沉默了。
那個話題,在一直到杭州之前,我都沒再提起過。
我和蘭兒陷入了一個古怪而又尷尬的境地。
好像什麼隔閡也沒有,但又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
我開始頻繁地夢見一些不該夢見的,似乎是不屬於我的一些記憶。
這些記憶,我一開始並不知道那是什麼,隻是,夢裡的男子與我有一樣的麵容,而那神色高貴卻疲憊的女子,與蘭兒的麵容,與我所見到的肖塵寰不同,但我知道,那就是肖本來的樣子,這些記憶串起來,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柳絕音看著孟千尋,道:“其實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直到上次,月老激動之下,講出了肖的故事,我才知道,那是我的前世。”
孟千尋聽聞月寒生的名字,手指頓了頓。
柳絕音看著孟千尋的神色並無異常,才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