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雲廷是在那天晚上走的。
他走的很安靜。
窗外吹著五月暖暖的風,夜空裡幾顆寂寥的星星,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白的嚇人。
也不知是月光白一些,還是他的臉更白一些。
他用儘了力氣從輪椅上站起來,佝僂著背,病號服套在單薄的身子上鬆鬆垮垮的,好像裡頭還能再塞下去一個人。
他努力的呼吸了一口氣,拚命的站直了身子脊背緊繃,到死了,他依舊是高貴的不可侵犯的。
他緩步走到臥室,拉開抽屜,打開一個盒子,盒子安靜的躺著兩枚銀晃晃的戒指。
一個是他的,一個是我的。
他拿著我的戒指,湊在唇邊輕輕的吻了上去,繼而放回原處,和他的那個戒指擺放在一起,就好像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低頭抽開最下麵一格抽屜,從地下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他用了力氣才能將相冊拿住不掉落。
人之將死每一個小動作都是巨大的消耗。
胸口似乎有一個看不到底的巨大的黑洞,源源不斷的吞噬著他僅存的力量。
不知道費了多長的時間,盛雲廷終於重新回到了客廳,他打開了電視,裡頭播放著電影《泰坦尼克號》。
小李子俊美的容顏出現在畫麵上,盛雲廷嘴角勾著極淡極淡的笑,他低喃道,“阿茫,是小李子帥?還是我帥?”
屏幕裡影影綽綽的光投射在他滄桑的臉上,他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可他依舊那樣精致帥氣。
那本老舊的相冊攤在他的雙膝之間,他伸出那隻瘦的布滿紋路的手翻開來。
第一張是我的單人照,大學時期的齊肩發,大學門口笑的一臉青澀。
第二張是我跑八百米到終點的照片,我張揚著手臂,張著口喘著粗氣,麵部猙獰。
第三張是我和盛雲廷的合照,那是和盛雲廷在一起之後度過的第一個冬天,半夜裡我們偷跑出去堆雪人。那個雪人堆得並不完美,醜醜的,我跟盛雲廷笑了半天。
第四張是我們的大學畢業照,盛雲廷買了一大捧粉紅色玫瑰花給送給我,惹得眾人羨慕。江書馨忙著給我們拍照,盛雲廷還擺出了一個求婚的姿勢,我捧著玫瑰花,笑靨如花。
第五張是盛雲廷給我過生日,他在公司忙碌了一天,很晚才到家,見著我躺在沙發上等他。他一臉愧疚。
第六張是我們在照相館拍的簡單的結婚照,沒有婚禮,沒有酒席,隻要我和他,相片中的我們笑的像個傻瓜。
第七張……
第八張……
第九張……
第十張……
……
一直一直翻到最後,他的嘴角漫著淺淺的微笑,眼睛裡卻是濕漉漉的大片悲傷。
閉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水。
阿茫,再見了。
阿茫,真的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