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地板懸空而建,泡湯專用的木屐踩在楓木地板,會發出咚咚的聲音,空靈得極有韻律,就像一首夜歌,能直直踏進人心裡。
二人不約而同側過頭。
艾喲喲隻穿了件單薄的水霧紗白衫,銀發傾瀉,整個人沒有任何修飾,月色淡淡,有著往日不曾出現的清麗淡雅。
她隨意地坐在泉邊的木地板上,脫下木屐,光著腳浸泡入泉水踢水花,不曾朝他們望上一眼。
“嗯哼。”雪陌舞輕咳一聲,小聲道,“羽你完蛋了,她看都不看你呢。”
“這樣才公平,不是嗎?”鳳靳羽苦笑,卻還是移不開視線,這麼快就放棄了嗎?
偷偷看一眼也好啊,可自始自終連餘光都真的不會再有。
心中的感覺不算痛,卻沉重得讓他無措,仿佛害怕弄丟了她,就永遠也找不回來,怎麼也無法平靜。
鳳靳羽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站在她身邊,已不知如何開口。
她將他視若無物的冷漠,就像打出去的拳全數反彈回來,讓他想起那句“你知不知道你的沉默傷我很重”。
沉默真是可以傷人很重,很重……
“入夜了,溫泉水涼。”他的聲音晦澀得不像自己發出的,卻始終不肯說出關心她的話。
她不語,繼續踢著水花。
“水涼。”鳳靳羽又重複了一句。
半晌,她輕笑一聲:“我倒覺得這涼水比人暖,都能暖到心裡去呢。”
“這幾日……”他每個月都清楚記得她來月事的日子,“不宜碰涼水。”
“怕什麼,我已經三個月沒月事了。估計是淚流乾了,血也快沒了。”
“把腳拿出來,穿鞋!”他冷冷的語調顯然是生氣了。
“不。”沒多少怒氣,和平常閒侃一般的語氣拒絕,好似他在她眼裡什麼也不算。
“回屋睡覺!”
鳳靳羽深吸了口氣,猛地將她一把拉起,很少發怒的他聲音吼得怕人:“非要和我作對?”
她不答,隻是斜了他一眼,將木屐狠狠踢飛,咚咚兩聲濺起不小的水花。
“你……”剛要發火卻發現她兩道柳眉扭曲地擰在一起,他才想起木屐鞋尖有鐵環的設計,一定是紮到腳了,“痛不痛?讓我看看有沒有傷到?”
“生辰那天有碎瓷片紮滿腳做禮物,這算什麼。”她冷哼一聲,甩開他的手,就那麼光著腳跑開。
她經過身畔,柔軟的銀發彷佛絲綢滑過,他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抓住,指尖隻殘留似有若無的蓮香……
“羽!”雪陌舞不知何時走來,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她說她三個月沒來月事了?”
“她最近身體很虛,又一直不願瞧大夫。”鳳靳羽坐在地板上,碧玉水蕭吹出淒涼音調。
“羽……”雪陌舞終於明白風烈邪為何當一聽說喲喲是羽的女人就怒發衝冠,“喲喲,可能懷了你的孩子。”
簫聲嘎然而止,像是被人忽然扼住脖子截斷呼吸,隻剩溫泉水汩汩冒泡的聲音,隱約可以聽見男人急促的呼吸。
雪陌舞盯著鳳靳羽瞬息萬變的表情,等來的,卻是男人不發一言繼續吹起水蕭,簫聲低低的,猶如哭泣。
“羽,都什麼時候了,還吹!你就不能說句話?”雪陌舞對他的沉默忍無可忍,一把奪過他的水蕭。
“還我。”鳳靳羽無波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朝雪陌舞伸出手,勾唇苦笑,“你也受不了我了吧?嗬嗬。”
“羽!”乾嘛這麼自暴自棄!雪陌舞生氣了。
雪陌舞憋在心中的疑惑一吐為快,“你說你不顧一切追來,還沒和她說兩句話就開始吵架。你從來不會這樣的,這不是你的性格啊。那時候我都以為你是不是被鬼附身,怎麼還和小孩一樣?你一向冷靜,說出的話衝動得不經過大腦。”
“我就是這般不堪,殺人如麻,冷血無情,我就是個讓人厭煩的人,隻是你沒發現罷了。”
“你說什麼氣話!我不是在指責你。從前她一直粘著你,朝夕相處已成為習慣,自從北辰染和風烈邪出現,習慣被打破。你心裡一直不好受,又因為計劃不得不疏遠她,她的痛你感同身受,再加上這份隱忍壓抑太久,若是我也會爆發。越在乎越在意,你吃醋才會像孩子一樣發火吵架。”
“我沒有責怪她。”鳳靳羽揉著眉心,他第一次和她吵架,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任性衝動。
“其實喲喲不是那種曖昧不懂事的女孩。她看似糊塗,心裡什麼都明白。她的心不大,心裡隻裝著一個你。她隻是不想傷害其他愛著她的人。”
“我知道。”
“那還猶豫什麼?有些事一旦錯過,想珍惜都沒有機會了。”雪陌舞旁觀者清,見他們二人鬨矛盾迂回徘徊,心裡都捏著一把急汗。
“舞,我……”鳳靳羽的聲音像是在壓抑什麼極大的痛楚,半晌才低低道,“我和她或許並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