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勞煩殿下,扶玉自行下來。”
她陰沉冷冽的道了一句,隨即,便在他微怔的目光中乾脆的下了馬車。
他那隻手,略微尷尬的僵在了半空,待朝長玥凝了片刻後,他才收手回來,緩道:“世人皆愛金玉,愛貴胄,愛權勢,但扶玉姑娘對著幾者,卻是都不愛。”
長玥冷眼觀他,陰沉無波的問:“殿下此話何意?”
他歎了口氣,而後微微一笑,“並無何意,僅是覺得扶玉姑娘對本殿極是疏離罷了。”
說著,轉眸朝前方偌大的東湖放眼觀望,唇瓣一動,繼續問:“本殿而今倒是想知曉,本殿在扶玉姑娘眼裡,是哪類人?”
長玥冷道:“扶玉鄙陋,豈能評判殿下是哪類人。”
他並未放棄,緩問:“扶玉姑娘不願說?”
長玥抬眸,再度朝他望來,卻不料這一望,便與他那雙平和的眼睛全然對視。
他瞳孔之中,雖依舊帶著幾分溫潤笑容,然而若是細觀,卻也不難發覺那一縷縷掩飾不住的複雜與探究。
長玥默了片刻,才垂眸避開他的視線,隨即唇瓣一動,直白出聲,“殿下,雖位高權重,但卻溫潤如風,看似君子,實則,卻也是深不可測之人,令人,不得不防。”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生長在皇宮中的人,皆非淺薄無能之輩。而能坐穩東宮之人,不止是能力非凡,更還得有手段。不知扶玉此番言論,可是恰當?”
他微微一笑,瞳孔之色略微在長玥麵上流轉,待片刻後,他薄唇一啟,緩道:“扶玉姑娘這番評論,有恰當之處,自也有不恰當之處。本殿的確位高權重,能坐穩東宮之位,不止是本殿嫡出身份所致,還因本殿極為上進,深受本殿父皇賞識。而論及深沉與手段,本殿自詡對待善人,便以善心相待,對待惡人,便以惡法相待,是以不曾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反倒是愛憎分明,倒也不算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而扶玉姑娘這番言論,倒是乾脆而又大氣,本宮倒也奇了,像扶玉姑娘這般出身山野,閉目塞聽之人,如何能言道出這番言論來。”
“山野之人,也非全數閉目塞聽。殿下如此而問,可是懷疑什麼?”她答得乾脆,語氣中的冷沉與質問之意也是顯露得淋漓儘致。
他神色微動,再度緩道:“本殿並未懷疑什麼,僅是覺得扶玉姑娘雖出身山野,但也見識非凡罷了。”
說著,再度放柔了嗓音,緩道:“本殿與扶玉姑娘也算是相識一場,且本殿對扶玉姑娘的確無惡意,是以,扶玉姑娘對本殿,可否稍稍平和幾許,不再抵觸懷疑,爭鋒相對?”
“身處狼窩,處處危機,扶玉已是習慣了戒備。望殿下見諒。”
長玥冷道。
他怔了一下,卻也僅是片刻,便釋然而笑,“狼窩?扶玉姑娘是將衍公子比作了狼?”
他忽然轉了話題。
長玥神色冷冽,掃他一眼,並不言話。
他麵上笑容再度尷尬皸裂了半分,卻也仍未發怒,僅是默了片刻,朝長玥緩道:“扶玉姑娘身邊處處危機,尋常戒備點也是自然。你與本殿相處的次數也少得可憐,若本殿此際便讓扶玉姑娘對本殿卸下心防倒也不切實際,但本殿相信,待扶玉姑娘與本殿接觸得久了,姑娘對本殿的看法,也自會改變。”
他嗓音平和,溫潤之中偷著幾分篤定與誠懇。
然而這話入得長玥耳裡,卻依舊是過眼雲煙,不曾留下半抹痕跡。
她靜立在原地,依舊是一言不發。
太子瑢掃她幾眼,似是對她這般態度也略顯無奈,隨即便轉眸朝身旁小廝吩咐幾句,待小廝急忙應聲轉身離開後,他才回神朝長玥望來,緩道:“畫舫本已備好,扶玉姑娘隨本殿這邊來。”
長玥一言不發,冷沉點頭。
待隨著他朝前行了十米之距,便登上了他差人準備的畫舫。
偌大的畫舫,裝扮彆致,地麵鋪就的地毯也像是嶄新,連帶畫舫中的軟榻圓桌都像是新的一般,毫無用過痕跡。
畫舫屋中的角落,淡香微微,似梅似蘭,然而若是深呼吸的細聞,卻又辨彆不出究竟是哪種花香。
有冷風自畫舫的雕窗灌入,略生涼意,而轉眼朝窗台望去,便見窗台上的幾株臘梅開得正盛,再加之淡陽斜灑,乍然觀望間,倒覺滿目怡然。
偌大的東湖之上,大抵是詩會得從下午開始,是以此際東湖內的畫舫並不多,隻是即便如此,周遭絲竹之聲卻是不少,各自層層交織,或柔情四溢,或春風如魅,吹彈而出的曲子,皆有幾番紅塵風月的味道。
太子瑢細細聽了半晌,突然來了興致,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朝長玥緩問:“聽說,扶玉姑娘撫出的琴音,也是一絕?”
長玥瞳孔微縮,冷眼朝他掃來,唇瓣一動,依舊是問得直白,“何人於殿下說的?”
他笑了笑,“那日本殿剛入大昭京都,惠王親自來迎,在宮宴上時,惠王似是心情不佳,兀自飲酒,竟飲得大醉,隨後拉著本殿閒聊,酒後說的。”
是嗎?
這太子瑢入得大昭京都的日子,想必正是她入住在惠王府中的日子,如此,她那時候已是全數落入了蕭意之手裡,被他徹底禁錮在惠王府中,逃脫不得,如此,蕭意之自該暢快得意,又為何會心情不佳?
莫不是,蕭意之對她雖有利用之意,但卻因心機作怪,救她心切,是以惹得晏親王那狗賊不悅,從而對蕭意之施壓,如此,那蕭意之即便是在這太子瑢的接風宴上也抑製不住的心緒不佳,從而,還喝醉了?
長玥垂眸,神色冷冽,兀自思量中,卻是並未言話。
正這時,他再度平然緩和的出了聲,“扶玉姑娘倒是不知,那日惠王醉了,倒是說了不少關於姑娘的事,雖不曾點出姑娘名諱,但本殿後來接觸了姑娘,倒也能猜出惠王口中之人定是姑娘。說來,惠王當日說姑娘驚豔絕絕,想來這滿宮之中,除了扶玉姑娘以外,倒是無人能配得上這‘驚豔絕絕’幾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