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窒息,渾身疼痛,然而片刻之後,或許是心願未儘,不甘湧動,長玥咬緊了牙關,再度開始強烈的掙紮。
猛烈的內力而出,聲勢極大,掌風湧動之間,周遭洞壁上有碎石被震落。
隻奈何,如此聲勢,卻嚇不退身上的長蛇,長玥眉頭緊蹙,滿心癲狂,不甘的心仍是指示著自己不斷掙紮。
因著動作越來越大,又或是潛力儘露,長玥終歸是稍稍掙脫出了一隻手,隨後猛然扯開了脖子上的長蛇。
瞬時之間,她大吸了一口氣,滿身之間,也已是血汗交織,猙獰麻木。
她來不及休息,僅是大喘了一口氣後,便再度開始掙紮,隻奈何,長蛇繁多,層層而來,待體力耗儘,她終歸是未能站起身來,那隻本是掙脫的手臂,也再度被長蛇纏住。
不遠處,自家皇兄全然沒了聲音,不知生死。
長玥渾身脫力,仰躺而息,周身被撕咬的疼痛再度越來越烈,奈何,想掙紮,想要不甘的奮然而起,卻有心無力。
周遭,一片漆黑,長蛇挪動的簌簌聲驚悚駭人。
沉寂得似是凝固的氣氛裡,長玥圓睜著眼,終於是放下了所有的掙紮,開始,等死。
心境,又最初的驚跳而變為平息,縱是渾身被咬,疼痛滿身,她瞳孔麻木,心底深處,也一片麻木。
死亡的氣息籠罩,沉重駭人。
無生無望之中,本以為可如此沉寂而亡,猙獰,慘烈的死去,然而片刻之中,正待頭頂之處,逐漸有光亮迅速的由遠及近,還未待長玥瞳孔回神,隻見一道雪白修條的身影如箭而墜,隨後眨眼功夫,有刺目的味道驟然充斥。
刹那之間,纏在長玥身上的長蛇似是受了驚嚇,當即簌簌奔命似的全數撤離,連帶她身下壓著的長蛇也是強行鑽出她身下而急急躥走。
瞬時,長玥下意識的大吸一口氣,待麻木猙獰的目光逐漸回神,便見珠玉的光影透徹如明,而那一身雪白的人,正於她身邊長身而立。
從未有過那一刻,長玥能如此放鬆,似是大驚絕望之後的平靜,又或是釋然,甚至於,她也從不曾有過哪一刻會如此寬慰的見到這妖異之人,隻因,縱是這人下來是為殺她,但死在這人手裡,也僅是將命還給他罷了,甚至於,也會死得比長蛇一口一口的吞噬而來得尊嚴數倍。
麻木的心境,開始微微的浮動,所有心緒,逐漸陳雜而起。
待失身的盯他半晌,隨後,長玥合了合眸,扯著僵硬的唇瓣低沉道:“宮主,殺了長玥吧!”
低沉的嗓音,嘶啞得如同被車輪碾碎一般,猙獰,決絕,卻又無端淒楚。
然而這話道出,身旁之人並未言話。
一時之中,周遭沉寂,沉寂得令人可怕,而不遠處的角落裡長蛇沙沙爬動纏繞的聲音,也被這沉寂的氣氛放大,緊促猙獰。
身上的疼痛,逐漸在開始麻木,不多時,待長玥下意識的想稍稍動動手指,奈何手指已然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身子全然無法動彈了,如此,是要蛇毒發作了嗎?
心底深處,驟然有這般念頭滑過,轉瞬之間,長玥倒是暗暗自嘲。
如此也好,也無需這妖異之人動手殺她了,一旦毒蛇發作,她一樣在劫難逃。
意識到這點,分不清心底是何感覺,隻是複雜纏繞之間,總覺得不甘,甚至心痛。
然而不多時,身旁,突然有衣袂的簌簌聲響起,隨後,有涼得如冰的手指扣住了她的下顎,而後微微用力,扳開了她的嘴。
長玥心底一動,想要睜眼,奈何,此際的眼皮也已使喚不得,睜開不了。
正待暗嘲,一粒苦澀的藥丸落入嘴裡,而後,緩緩化開,瞬時,本是脫力麻木的身子,逐漸恢複疼痛,她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竟已可微微活動。
片刻,他挪開了扣在她下顎的手。
瞬時,有太多的感覺在心底蔓延,她驀地睜了眼,極其複雜的朝身旁之人一掃,然而這一望,卻見他麵色竟是蒼白無色,嘴角之處,還掛著乾涸的血跡,便是他一絲不苟的墨發,此際也微微顯得淩亂,而他滿身的精貴白袍,此際,也微微染了不少灰漬。
分不清心底糾結是何感覺,隻是突然之間,似有什麼東西在心底顫動。
沉寂的氣氛裡,他也依舊一言不發,一雙異色的瞳孔與她對視,似是夾雜了一些看不懂的神情。
他的瞳孔極深極深,對視片刻,整個人似要被他吸入一般,奈何這次,長玥並未挪開目光,待思緒翻轉,念意浮動之間,她唇瓣一啟,終歸是再度嘶啞出聲,“求宮主,救我皇兄。”
嘶啞的一句話,極為短促,然而語氣中的無力與祈求之意卻是掩飾不住。
她第一次如此卑微,甚至是,真心實意的求他,不若往日那般虛意奉迎的求,而是無力,用儘全身力氣的求。
他蒼白的麵上終於有了表情,卻不是常日邪肆張揚之色,反倒是籠罩出了一層薄薄的諷刺。
他並未言話,待半晌後,他袖長的指尖微微而動,搖了搖手中那隻青花瓷瓶。
瞬時,青花瓷瓶內隨著他的搖晃傳出一道及其單薄的碰撞聲。
他深沉如墨的觀她,陰沉而問:“這九轉還魂丹,僅有兩枚,方才,已給你服下一枚,這剩下一枚,你當真要求本宮給你兄長?”
長玥神色起伏,滿麵厚重,但並未猶豫與耽擱,點頭而道:“求宮主救長玥兄長,宮主大恩大德,長玥日後,定結草銜環,誠摯而報。”
這話,嘶啞不堪,卻發自內心。
縱是恨了妖異之人這麼久,恨他的算計,更恨他的調侃,然而不得不說,他對她,終歸有救命之恩,上次是,這次,依舊是。
這話一出,他蒼白的麵色越發的白了一層,然而異色瞳孔內的深沉與嘲諷之色,卻是再度濃烈。
他凝她片刻,冷哼一聲,嗓音似是從牙關裡擠出,“果然是親情為大,這般情況下,你眼裡看到的,獨獨你的親人罷了。無論那人如何設計你,甚至拖你下水,你都要義無反顧的救他!本宮以前,便望你無心強勢,但到頭來,你倒是演變成了對本宮無心,但對你這兄長,對太子瑢倒是有心,便是連那大昭惠王,你既是有機會親手殺他,竟也不曾真正動手。如此倒好,全天下之人,你不恨,仇人,你不殺,卻獨獨恨了本宮,甚至幾番想要本宮性命!試問本宮幾番救你這條命,待你錦衣玉食,即便偶爾會調侃於你,算計於你,但也不曾真正計你性命!但你,是如何對待本宮的?”
說著,嗓音一挑,語氣越發的陳雜惱怒,“你無需再說報恩之話,待得今日救了你家皇兄,你與本宮之間,便再無瓜葛。日後相見,你是太子瑢黨派之人,自是本宮仇敵,下一次見了,好生謹慎點,莫再愚蠢呆滯,隻因,本宮下一次見了你,定依太子瑢同黨而處,定不會手下留情。”
冗長繁雜的一席話,被他破天荒的怒意道出,甚至於,語氣之中,還不乏半縷賭氣的成分。
長玥心下安暗驚,著實不曾見過如此情緒大發的妖異之人。
她眼睛微微圓睜,怔愣不淺的朝他望著。
奈何他僅是狠瞪了她一眼後,隨即便極為乾脆的轉身而行,將手中瓷瓶內的最後一枚丹藥倒入了她皇兄的嘴裡。
待一切完畢,他乾脆的起了身,轉身至洞中另外一角坐下,然而下坐的動作卻極緩極緩,連帶那常日眉飛色舞邪肆萬分的眉宇,此際都微微的蹙了起來。
周遭,沉寂一片,壓抑重重。
長玥神色微動,心下起伏的望他,隻見他麵色蒼白至極,無端卷著幾分脆弱與疲憊,然而他那雙異色的瞳孔,卻是積攢著濃烈的怒氣,連帶那薄薄的唇瓣,都氣得微微翹了起來。
他該是極少生氣,縱是常日心有不悅,也是不動聲色,邪肆而笑之間便大興殺伐,而像如今這般僅是他自己乾怒的情況,她從不曾見過。
是了,此番出行,這妖異之人的本意是要算計她與皇兄,而今到頭來,他似是也未落得好下場。
奈何,她心下極其不明的是,他若是要讓她與自家皇兄亡,此番這深洞,他為何要跟著跳下來,甚至於,他麵色蒼白,嘴角帶血,似也傷得不輕。再憶起她方才在半空中朝他猛拍的一掌,內力湧出八成,他毫無防備的強行承受,縱是這妖異之人渾身如銅牆鐵壁,定也會震得元氣大傷。
思緒搖曳,層層蔓延之間,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心底滋長蔓延。
半晌後,長玥才回神過來,待視線稍稍迂回,卻見自家皇兄依舊趴在不遠處,整個人一動不動,無聲無息,猶如亡了一般。
她瞳孔驟然而縮,心底深處,也發緊開來。
“宮主,我家皇兄,可有性命之憂?”待片刻後,她低沉而問。
嗓音落下,她目光再度落在了妖異之人麵上。
瞬時之間,他眉頭皺得更甚,而後垂眸下來,怒氣而道:“死不了!”
他語氣極重,怒意似是再度漲了半許。
長玥微微一怔,待回神過來,心下則有釋然之感湧動開來。
這妖異之人說皇兄死不了,那便是性命無憂了,遙想方才她全身麻木,虛弱至極,也僅是服下他給的一枚藥丸後,身子便逐漸恢複知覺,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到後麵,竟連她身上被長蛇噬咬的痛意都不再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