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數日,薛一霸日日都來司樂塾,不在大堂吃酒更不在雅間會客,隻是去虞美人的房中喝酒說話,且次次都叫我去。方老爺也是偶爾與他一起。聽芙蓉說薛一霸曾求過李媽媽讓她準允給我束發,但是被她婉拒了。想來李媽媽是覺得這個買賣不上算吧。他雖然偶有對我動手動腳的想法,但終因礙於大家都在不好太猖狂。因此我在司樂塾的日子也還勉強過得去。
那是八月十六,一早李媽媽仍舊告我黃昏去虞美人房中,我諾著,並不曾十分上心。紫荊近日新學了大羅飛天髻,說是時下外麵最流行的,婦孺小姐都紛紛梳此髻,為我梳著秀發,梳著梳著,棗木的朱梳竟然斷了跟齒牙。這是極不好的征兆。
“哎呀,怪我怪我,是我太過用力了。白兒莫多心。”
“這棗木梳是最結實不過的,怎麼好端端的斷了,這是不祥之兆啊。”
“民間傳說不能儘信。但小心些還是應該的。”我默然不語。
日頭漸漸的落下,一輪明月緩緩的升起,人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話真是不假,今日的月亮如玉盤一樣,看的人神往,當月亮剛剛映進我的房門,照例梳洗粉黛好,攜了琵琶,至前院。推開虞美人的房門。裡麵並無一人,黑漆的四角方桌上也沒有酒菜。我踱步進了房門。
“美人姐姐,你在嗎?”我行至裡屋,走到她的妝台前,首飾一應收拾的整齊,卻不見虞美人。這是我在銅鏡中看到了男人的影子正悄悄朝我走來。猛的轉身。對方似乎更有興致起來,借力就要撲上來,我扭腰轉身躲了過去。對方撲了個空,險些跌倒,踉蹌了一會。這時我已然走到廳中,借著燭光看到了那男子正是薛一霸。心裡頓時涼了半截,我擔心的終是發生了。
“薛公子,你這是做什麼?請你放尊重些。”
“尊重些?沒聽說當了婊子還要彆人尊重的。本公子要乾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放心你伺候好大爺有你的好處。保你榮華富貴。”說著又伸手走向我。
“薛公子,我是賣藝不賣身的。”
“婊子就是婊子。沒聽說當了妓女還立牌坊的。”
“您若執意如此,小女子失陪了。”轉身猛的去拉房門卻怎麼也拉不開,這下我心裡更涼了。肯定是有人在外麵反鎖了門。這個時候薛一霸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到了我身後,一把環抱住我。我用足雙手的力氣拚命掙脫,卻怎麼也掙脫不開,他推搡著把我按到了四角方桌上。我撿起一個茶杯扔向他,他用手一擋,杯子落地。他有些惱怒:“既進了這屋子,就彆想躲得過。你不打聽打聽這金陵有你薛大爺得不到的女人嗎?”
“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如果你不肯放我,你就殺了我吧。”頭發在扭打中散亂了,用力護住胸前的手在顫抖。淚水不自覺的湧了出來。此時此刻的我毫無尊嚴了,隻祈求這個男人能有一點善心,哪怕殺了我,隻保全我的清白之身也可。
“我殺了你做什麼,你寧死也不伺候本大爺嗎??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婊子。”揚手,一記重重的巴掌落在我的臉上。他還不罷休,又用拳頭捶了我身體幾拳。他好歹是個練家子,我這不經風霜的身子哪裡經得住。幾拳下去,我已經滿眼金星了。他見我老實了,伸手去扯我的織錦腰帶。腰帶幾下便掉落到地上,接著他繼而解著我窄襖的扣子。
娘親懷胎十月生下的白兒,悉心哺育的白兒,如今真要落入這惡人的手中嗎?毀我一生的清譽嗎?手在胡亂掙紮中摸到頭頂的掐絲銀釵,我拔下釵,全力刺入薛一霸的手臂,狠狠的拔出了銀釵。血頓時淌了出來。他捂住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這時候的我已經退到一邊,用雙手裹住自己。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驚慌的看著他。
“你敢傷我,你這個賤人。今日你是不想活了是吧?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環顧周圍似乎是想找能製裁我的家夥事兒。
此時的我已經失去了理智,歇息底裡的拿起釵猛得刺入自己的手臂。紅色染紅了衣袖。他愣住了,大抵是沒想到我的這個舉動。
“我傷了你,我還你。這樣夠嗎?夠嗎?”聲嘶力竭的我一改往日的柔美。誰會想到我也有這樣的一麵。滿臉淚痕的我,根本不顧手上的傷口,任它繼續留著血。
“還不夠嗎?如果還不夠,那麼我用自己的命來償還你如何?”最後的幾個字我幾乎是吐出來的。
這個時候的我像是發了瘋的小獸一樣,沒有理智,隻是憤怒和絕望。為什麼你們都逼我。為什麼。餘光看到牆角的楠木大櫃,猛的奔向它,閉上雙眼,挺直了脖頸。“咣!”一聲,一頭撞在了上麵。我感覺到額上熱熱的一下湧了出來。
感覺身子完全沒有了知覺,癱軟在地,視線漸漸模糊。滿臉淌著濕乎乎的液體。我好困啊。但仍舊努力的睜著眼睛,在微弱的縫隙中,我看到薛一霸嚇壞了,他肯定不想在司樂塾鬨出人命來。他砸著房門,嚷嚷著什麼,可是我已經聽不見了。
開門的是他的小廝,他慌張的跑出去。隻留下我一個人,倒在那。不一會,李媽媽領著李成和幾個大漢進來,看到血泊中的我。傻了眼,紫荊這個時候也趕來了,她身邊還有侯公子等人。她大哭著摟著我,用鬥篷裹住我。看見她們,心終於放下了。我真的乏極了,我要睡了。
在夢裡,是娘親離開我的那個下午,大雪紛飛,我無力的看著她,最終她放了我的手,冰冷的躺著,無論怎麼喚她她都不理睬,就這樣的躺在我麵前,而我卻失去了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眼睜睜的看著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如此無力。心沉到了穀底,什麼都消失了一樣,獨獨留下我在冰冷的雪地裡一樣,沒有溫度,渾身冰冷。
當我再次睜開雙目的時候,渾身鑽心的疼痛,環顧周遭,這是我在司樂塾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下是紫荊的臉,她依著床脊,應該是十分勞累了。
“水…水…水…”想自己起身,但渾身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