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七弦琴推開,扭頭朝婢女望去,開口道:“可否替我尋一把琴來。”
脫口的嗓音,嘶啞難聽,似是被車輪壓紮過後的慘然。
然而,那立在她身邊的高瘦侍女卻是展顏笑開了花,滿麵喜色的道:“七夫人等等,奴婢立即去取琴來。”
說完,她轉身乾脆的拋開,足下步子極快,險些摔倒。
鳳兮眸色動了動,自然知曉那婢女為何反應那般大。
這接連幾日,她從未主動說過一句話,此番開口,已算得上是令人錯愕的奇跡了。
她沉默下來,寂寂的目光一直凝再那把被她推在石桌邊緣的七弦琴,跑著神。
不多時,婢女抱著琴歸來,嘴裡歡道:“七夫人,你瞧瞧這把琴如何?”說著,她已是歡喜的將懷中的琴在輕輕擺在鳳兮麵前的石桌上。
鳳兮不懂琴的質量,但卻極其配合的垂眸打量。
隻見麵前的琴全身紫褐,且還透著隱隱木香,琴身上的雕花紋路也顯得格外的精致彆雅,隻不過,令鳳兮麵露驚喜的,卻是琴頭雕刻的那隻栩栩如生的鳳凰。
“這把琴名為綠綺,聽說是天下名琴。”婢女在旁解釋,語氣透著喜色。
鳳兮回神,目光朝她望來,低啞道:“這麼名貴的琴,哪兒來的?”
“王爺聞說七夫人要彈琴,便讓我將這把綠綺琴取過來了,還說七夫人如今已能出屋走動,他今夜還要帶七夫人去京都的長街漫步。”婢女道。
鳳兮眉頭頓時一皺,沉默不言。
婢女也斂了目光,小心的瞅了鳳兮好幾眼,才低道:“七夫人,王爺待你已是甚好,夫人又為何對王爺疏離冷漠?”
鳳兮神色微動,目光凝在綠綺琴上,蒼白的麵容顯得無奈而又淒淒。
“王爺,隻會對他心儀的女子好。”鳳兮淡道,嗓音依舊低沉嘶啞。
婢女天緩道:“王爺心儀的女子就是七夫人呀。”
鳳兮怔了一下,隨即苦笑:“王爺心儀之人,不是我。興許過不了多久,若有人看不慣我了,王爺沒準會替那人親手殺了我。”
婢女臉色一白,驚愕的望著鳳兮。
鳳兮也自覺這話大抵是嚇著她了,忙朝她微微一笑,隻道:“我胡說的。”
說完,她再也不理會那婢女大變的臉色,瘦削的指骨探上琴弦,手指撥動間,竟是不知不覺的奏起了葬心。
一曲葬心,本是音攻之律,但鳳兮未在裡麵添加任何內力,是以即便是這首能迷惑人心智的葬心,此際也不過是一首哀轉淒淒的曲子。
一遍完畢,鳳兮繼續重彈。
微風來,拂著幾許涼意,鳳兮衣袂及發絲被微風掀起,背影渺小而又孤獨。
離她身後不遠處,一身墨袍的小端王與王府管家靜靜而立。
小端王他深黑的目光鎖著鳳兮的背影,眸色逐漸逐漸的清冷,掙紮。
“王爺,今夜之事可要繼續?七夫人身子骨並未痊愈,萬一今夜真有個閃失,怕是會落下病根。”老管家望了鳳兮良久,許是被鳳兮孤嶠的背影及哀轉的琴聲所擾,本是清明的眸子裡卻是漫出了一絲憐憫。
小端王斂住眸底稍稍波動的情緒,轉眸朝老管家望來,淡道:“老管家何時也仁慈了?”
老管家忙恭敬的垂眸下來,隻道:“老奴知曉王爺要試探夜府主子,但也無須利用七夫人去試探。王爺,老奴瞧七夫人這個孩子挺好,王爺何不好生相待?再者,王爺心中的那位,已經是太子側妃了,王爺不該再一直惦記著的。”
小端王眸色驟然冷了一分,俊美的麵容毫無常日裡的溫和:“老管家,你越距了。”
老管家歎息一聲:“老奴惶恐,望王爺恕罪。”
小端王卻是沒心思立在遠處看鳳兮撫琴了,反而是轉身便走,頭也不回的朝身後的管家吩咐:“今夜按計劃行事,不可大意。”
這廂的鳳兮,倒是渾然不覺小端王與老管家來過,反而是一曲一曲的彈著葬心,直至手指發酸,發疼時,她才停下手來,又凝著琴弦出神。
立在她身邊的婢女終於看不過去了,低道:“七夫人,你如今身子未愈,切莫過長時間奏琴。不如,現在先回屋中休息休息,可好?”
鳳兮瞅了一眼天色,終究是點點頭。
她起得身來,伸手欲抱上綠綺琴。
這把琴,著實甚好,音律絕佳,連她這個門外人都知這琴定然珍貴。
好東西,她自然是喜歡的,也忍不下想要收下,然而,待她的手指剛觸及上綠綺琴,她卻是指尖一頓,最後改為了將那把被她推到一邊的七弦琴抱在懷裡。
眼見著她棄了天下名琴綠綺,卻是僅將那把普通的七弦琴抱在懷裡,婢女也怔了怔,忙道:“七夫人,這把綠綺琴……”
鳳兮低道:“替我還給王爺吧!”說著,緩緩往前,頭也不回的又補了句:“有勞了。”
名琴再好,也不過是小端王任意的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