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不由朝芸羅公主望去,見她略上薄妝的麵容嬌俏盈然,但一雙眼睛卻隱隱有些紅了,似是喜極而泣。
“王兄終於出來了。”似是在感慨,又似是在激動,芸羅公主這話一出,她眼中的淚霎時滑落。
梨花帶雨,喜極而泣。
芸羅公主此番模樣,著實惹人憐惜。
鳳兮微微收回神來,唇瓣卻是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這芸羅公主背叛小端王,小端王昨夜那席言及芸羅公主的話,可謂也是冷漠疏離得緊。
而如今,這芸羅公主竟如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樣幾許對小端王親昵,這偽裝姿態,著實令她生出幾道咋舌。
“芸羅怎來了?”此際的小端王倒是再度將身上的重量朝鳳兮壓來,嘶啞無力的緩道。
鳳兮努力撐著小端王的身子,規矩而立。
果然,這皇家之人的關係與城府,皆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淺顯。
這小端王昨夜還說他如果有何不測,便讓她吩咐老管家差人顛覆這南嶽皇族,甚至連那鳳棲與芸羅公主的性命都莫要放過,而如今,他卻又能對芸羅公主溫和細言,著實是……
“一聽說父皇要放了王兄,我便與流暄在這裡等候了。”芸羅公主忙收斂著眼底的淚,努力的咧嘴朝小端王笑得歡,似是當真欣慰激動。
“芸羅倒是有心了。”小端王也是勾唇一笑,嗓音依舊嘶啞無力,連麵上的笑容都蒼白淒淒。
這時,一旁的夜流暄也緩步走近,平靜如水的目光落向小端王,隻道:“恭喜王爺出獄。”
微淡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未含什麼情緒。夜流暄這話一落,卻也不顧小端王眸中滑出一道深邃,反而是將目光毫不避諱的朝鳳兮落來。
鳳兮隻覺他的目光太過緊密,太過深厚,竟是令她稍稍有些不敢直視。
小端王環在她腰間的手也緊了緊,鳳兮回神,先是望了小端王一眼,隨即終歸是抬眸朝夜流暄極淡的掃了一眼,而後將目光靜靜落在芸羅公主身上,道:“公主,皇上吩咐王爺即刻出宮回府,我們便不耽擱了,先告辭了。”
回府這話,無疑是她擅自做主。
說出口時,她心底不免有些擔憂,幸得小端王對即刻回府也未有異議,反而還虛弱的將腦袋埋在她脖頸的發絲裡,低低出聲:“芸羅,我便先出宮了,你與夜公子婚事將近,這些日子便好生呆在宮中,莫要想著亂跑了。”
說完,他似是歎了口氣,嗓音也再度低了幾許,透著幾絲疲憊:“鳳兮,扶我走吧!”
“嗯。”鳳兮輕應,小心翼翼的扶著小端王往前,然而待與夜流暄擦肩而過時,卻是感覺到了夜流暄渾身透出的淡漠冷氣。
鳳兮心下暗驚,隻覺如今不苟言笑的夜流暄,著實慎人。
日後再見,定要好生應付與防備。
壓在身上的小端王極重,鳳兮舉步略微艱難,然而這次,小端王卻再未主動減輕重量,更未將她身上的重量也攬過去。一路上,他仿佛沉默了,全身的重量就那樣一直一直的壓在鳳兮身上。
鳳兮咬牙硬撐,待終於走出宮中那宏偉大門,並將小端王扶入宮門口那輛早已備好的馬車後,鳳兮已是滿頭大汗,臉色也有些泛白。
馬車搖晃,徐徐前進,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不覺耳,透出幾許莫名的低沉與嘈雜。
小端王坐靠在馬車內,臉色蒼白,一雙眸子也隱隱有些悠遠,仿佛在走神。鳳兮則是坐在小端王身邊,毫不避諱的擦著額頭的汗。
一路上,二人皆未有言語,車內氣氛顯得有些低沉壓抑。
半晌,鳳兮忍不住扭頭朝小端王望去,見他麵如白紙,著實像極瀕臨之人,不由眸色一動,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低低的問:“王爺身子如何了?”
小端王並未及時回話,一雙黑沉的眼朝鳳兮落來,靜靜凝望。
鳳兮按捺心底的詫異,低問:“怎麼了?”
他眸色微微一深,蒼白的麵上浮出一絲淡笑,隨即薄唇一啟,嘶啞的嗓音道來:“前些日子,鳳兮一直住在夜府主子哪裡養傷,可有與夜府主子,生了什麼不該生的情?”
嗓音一落,他麵上的笑意增了幾分,修長的指骨一曲,將鳳兮的手反握在了掌心。
鳳兮怔了一下,隨即不答反問:“王爺是在懷疑鳳兮與夜公子有情?”
小端王瞳孔微縮,修長的指尖摩擦著鳳兮的手指,未言。
“還望王爺莫要隨意懷疑。鳳兮已嫁給了王爺,夜公子也即將成為駙馬,鳳兮與夜公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生情。”鳳兮嗓音增了幾許認真。
“若是當真未有什麼私情,夜府主子今日的反應,倒是怪異。”說著,嘶啞的嗓音一挑:“他本是與芸羅一道來迎我,最後卻獨獨望著你,那夜府主子對你,沒準確有幾分在意。”
鳳兮默默聽著,臉色也有些變了,“所以,方才出宮時王爺一直不與我說話,就是在怪罪鳳兮與夜公子有私情?”
小端王眸色也跟著一閃,隨即勾唇淡笑,不言。
鳳兮臉色一黯,歎了口氣,略微無力的道:“王爺要如何懷疑,鳳兮難以阻止,隻是,鳳兮懼怕夜公子還來不及,定是不會與他生情。”
說著,默了片刻,淒然一笑:“既是王爺懷疑夜公子與我有染,是否又想像以前那樣利用鳳兮來威脅夜公子了?嗬,隻是鳳兮人微言輕,身份著實卑微,王爺若真有心再憑著鳳兮去威脅夜公子,鳳兮,但求一死。”
這話說得有些絕絕,鳳兮嗓音低沉淒然,然而心底,卻是一片淡漠。
小端王擅疑,心思縝密,在他麵前要全身而退,也是不易。
突然間,鳳兮自嘲而笑,心底咋舌感慨。
她不過是地底的螻蟻,卻能飛上枝頭,身邊更是伴有小端王與夜流暄這樣優秀俊美的人。在常人眼裡,怕是認為她交了好運,竟能與他們這樣明晃亮眼的男子們親昵接觸,然而事實上,他們皆是刀山火海,她在他們麵前稍有不慎,定然萬劫不複。
這種被人捏住喉嚨,捏住命脈的感覺當真不好。她說過的,她最珍貴的是她自己這條命,而如今,她的命並非是握在自己手裡,而是被他們掌控,處處受製。
她發誓,隻要她性命還在,她便一定要掙脫他們,一定會遠離他們。
她默了良久,才暗暗回神,隨即低垂著頭不言。
車內氣氛依舊壓抑低沉,惟有車輪聲不絕於耳,但卻襯出了幾許沉雜。
突然,小端王斜著身子朝她靠來,腦袋也搭靠在她的肩頭。
“生氣了?”他問。
鳳兮勾唇淡笑:“不敢。”
“不敢?那你就是生氣了。”嘶啞的嗓音揚來,堅定中透出幾許悠遠:“鳳兮,芸羅已是背叛了我,夜府主子,定然也是不會站在我這邊,你又出自夜府,我自然有幾分懷疑。”
“王爺不信鳳兮,也是自然。鳳兮本也受製於夜公子,王爺是該提防。”
“那你可會對我不利,嗯?”小端王捏著鳳兮的手稍稍一緊,嘶啞的嗓音卻透出幾許漫不經心。
他這話說得隱晦,本是質問,奈何不帶絲毫的逼迫與探究,反而是漫不經心得猶如隨口一問,不痛不癢。
鳳兮則是低垂了眸,隻道:“鳳兮怎會對王爺不利?鳳兮那日已向王爺表明了心意,鳳兮此生願跟隨王爺身邊,尋求安然。”
她這話說得有些坦然。
她的目的,曆來隻是逃脫他們而已,彆無其它。
再者,夜流暄那日吩咐,也不過是讓她除了王府中的碧夫人,並未涉及傷害小端王之意,是以,縱然她當真被逼無奈,也不會直接傷害小端王。
小端王低低的應了一聲,隨即扯著嘶啞的嗓音低低的笑。
隻不過未笑幾聲,他卻再度咳嗽起來,嘴角也溢出了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