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姚府,姚霜,這些字眼已是在她骨子裡根深蒂固,每次默念,皆有刺骨的恥辱與疼痛。她現在一直都將自己當做鳳兮,一直都努力的扮演著鳳兮,所以,她不是姚府的姚七月,不願提及姚府的一切,更不願再被人烙上姚府之印,從而令她永遠都走不出姚府的那一方囹圄。
她不願見姚霜的,極為不願的。
她怕她一見她,以前種種的恥辱上浮,會讓她當真忍不住出手,從而破天荒的開始算計人,而且第一個就是將姚霜往死裡算計!
她一直都想逃走,不願傷害任何人,是以從未想過對姚霜報複回來,然而,一旦當真與姚霜見麵,她也無法確保她是否還能一味的良善下去。
她默了片刻,眸中也滑過幾許冷意與嗤諷,坦然道:“實不相瞞,鳳兮與新入府的八夫人姚霜頗有淵源,鳳兮,不願與她相見。”
“你不待見姚霜?”小端王一語直入重心。
鳳兮神色一沉,點了頭,未言。
姚府數十年,那姚霜對她肆意欺辱,多次謾罵責打,最後竟是將她送入狗屋,若非夜流暄相救,她怕是早被烈狗咬死,屍骨殘缺。
那種蛇蠍之人,她怎會待見?
這廂的小端王倒是怔了一下,溫和一笑,修長的指骨撫著鳳兮的長發,緩道:“難得有人竟令一向好脾氣的鳳兮不待見,鳳兮與她之間,有何過節?”
鳳兮抬眸望向小端王,驀地咧嘴燦笑:“若是鳳兮說她曾經想害鳳兮的命呢?”
小端王眸色微動,修長的指骨將她後腦勺一扣,將她的腦袋輕輕壓入他的懷裡。
隨即,他腦袋低下,下顎抵在鳳兮的肩頭,輕道:“她既是得罪了鳳兮,自是不該饒,隻是如今她於我還有用,不如,就先找個理由打她幾十板子,先出出氣,可好?”
鳳兮眸色一深,並未反對。
小端王辦事,著實雷厲風行。下午的侍妾小聚也取締,不久,管家甚至大張旗鼓的差人去打了姚霜二十板子,這理由,竟是說她曾經開罪過府中正得寵的七夫人。
一時間,鳳兮成為府內大忌,一些本是對鳳兮不屑與鄙夷之人,更是不敢多言鳳兮一個‘不’字。
初聞這些,鳳兮先是一怔,最後忍不住勾唇冷笑。
一朝得‘寵’,可謂是金光加身,隻不過這暗自掩埋著的風波,卻是處處都是刀子,稍有不慎,都能讓人被紮得渾身血孔。
此番,她這名小妾,倒是當真爬上枝頭了,卻也是當真入了風尖浪口,成為整個王府女人們的眼中釘了。
鳳兮暗暗沉思,心下複雜蔓延,唇瓣上那抹勾出來的諷弧一直未曾消缺。
若是小端王當真寵她,又怎會讓管家懲罰姚霜時直接說姚霜開罪了她,若小端王當真寵她,又豈會親自將她推入這王府的風尖浪口,讓她這毫無後台,毫無勢力的卑微之人於那風浪裡沉浮,時時都有致命之險?
她不過是一名卑微的妾,怎比得過府中那些皆有後台官麵的女人,一旦那些女人們給她使按照,她又如何自保?
思緒沉雜蔓延,不覺間,鳳兮已在軟榻上發呆了一個時辰。
今日,小端王一大早便不見了蹤影,管家說小端王在書房,但她卻是不信,隻因書房就在隔壁,如今已時近黃昏,她卻是從未見過管家領人朝書房送過膳食。
如此一來,那小端王又怎會在書房?
雖心如明鏡,但她也無意多猜。小端王的事,她最好是少管為好,獨善其身,才可活得長久。
坐了不久,外麵倒是突然傳來吵鬨。
鳳兮眉頭微蹙,轉眸循聲一望,便見幾名女子氣勢洶洶的踏入了門來。
那一馬當先的女子,一身粉裙,身子妙曼,嬌容細眉,然而一雙眸子卻染著十足的怒意與不甘。
初見那人容顏,鳳兮便驚了一跳,隨即迅速回頭背對著那人而坐,心下也稍稍湧出幾道沉雜與驚冷。
本以為一直呆在小端王的主屋便不會無事,隻可惜,這王府終歸是太小,她與她,這回怕是無論如何都得‘相認’了。
“你便是讓王爺差人無緣無故打我的賤人?”一道嬌俏憤懣之語揚來,嗓音尖銳刺耳,染著洶洶怒意。
鳳兮低垂著臉,斂了斂神,隨即卻是勾唇一笑。
她這嫡出姐姐姚霜,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囂張跋扈呢。以前在姚府作威作福也就罷了,此番竟是在王府之中也敢如此招搖行事。
是了。姚霜自小含著金鑰匙長大,何曾受過什麼委屈?昨日小端王差人打她板子,她定是怒了,不甘了。縱然不敢在小端王麵前撒潑,但在她這個無權無勢的妾室麵前撒野,倒也符合她吃不得虧的性子。
“夫人,我們快些回去吧!王爺早已吩咐不得任何人擅自入這主院,夫人您快隨我們出去吧!”這時,姚霜身邊那位身材細瘦的婢女倒是快急得哭出來。
奈何姚霜絲毫未將她的話放於耳裡,一雙惡狠狠的目光緊瞪著鳳兮,殺氣騰騰的道:“哼!怎麼不敢抬頭了?莫不是長得醜不敢讓我們瞧見?哼!好一個媚惑端王哥哥的賤人,甚至還敢蠱惑著端王哥哥差人打我!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連我都敢招惹!”
說著,她似要朝鳳兮近身,但卻被她身後的幾名婢女拖住。
“放開!”姚霜冷吼一聲,大有撒潑不罷休之意。
其中一名婢女嚇得紅了眼:“主子,你冷靜點!昨日王爺差管家打你,也是有意放水,要不然你如今還在床榻上躺著呢!主子,你冷靜點,切莫惹事,更莫再讓王爺不悅了。”
姚霜冷哼一聲:“這女人蠱惑端王哥哥打我,縱然是老管家奉命對我放了水,但我也實實在在的挨了兩板子。這女人害我如此,我豈能讓她平白無故的得意了去!”
說著,猛的掙開拉著她的婢女們,隨即幾步上得前來,一把捏住了鳳兮的脖子,得意冷笑:“你昨日害我不安生,我今日豈能讓你好過!你這下賤之人,彆以為端王哥哥故意對你好,你就真以為你被寵冠這王府了!”
“我著實是異想天開了。本以為王爺當真為了我而罰你,不料王爺僅是對我隨意應付。隻不過,王爺為了我,不是仍舊打你了嗎?”說著,鳳兮慢騰騰的抬頭望著麵前的人,咧嘴笑得燦然如花:“好姐姐,許久不見,可還記得妹妹?”
“你……你,是你?”姚霜臉色大變,雙眸刹那圓瞪,一臉驚愕的望著鳳兮。
鳳兮笑得燦然,伸手慢騰騰的打開姚霜扣在她脖子上的手,隨即緩緩起身,目光也迎上姚霜驚愕的眼,又道:“姐姐怎是這副表情。嗬,知曉姐姐也嫁入了王府,妹妹著實想與姐姐敘舊,是以便讓王爺對姐姐動了幾板子,也算是見麵禮,好姐姐,你可還滿意?”
“你,你!”姚霜臉色白了幾分,半晌,她麵上漫出濃烈的火來。
她惡狠狠的瞪著鳳兮,殺氣騰騰的道:“你竟敢報複我,你這小傻子!半年前沒讓狗將你咬死,算你命大,你這回倒是自個兒湊到我麵前來讓我殺!我掐死你,掐死你!”
說著,兩手又朝鳳兮惡狠狠的掐去。
這回,鳳兮倒是不躲不閃,任由姚霜兩手狠狠掐在她脖子上。
刹那窒息的感覺令鳳兮覺得難受,然而這次,她卻未曾覺得絕望,那心底深處,竟是湧出蠢蠢欲動的冷笑與幽暗。
“你做什麼!”正當這時,一道渾厚且夾雜著冷氣的嗓音響起。
鳳兮薄唇一勾,意料之中見得姚霜被人推倒在地,而她自己,則是腰間一緊,霎時被人勾入了懷裡。
特殊的少年體味迎鼻,熟悉莫名,鳳兮笑得格外的燦然,抬眸一望,便望見了小端王那雙怒不可遏的眼。
“放肆!誰讓你來這裡的?”他正冷眼觀著姚霜,一雙眸子冷意十足。
姚霜本是被小端王推倒在地,此際才剛剛由她的婢女扶起來。她慌手慌腳的站定身子,待聞得小端王又吼她,委屈頓時打從心來,瞪著小端王便道:“端王哥哥,你竟然為了這小傻子推我吼我?你,你忘了你那日要納我過門時怎麼答應我爹娘的嗎?”
小端王眉頭一皺,漆黑沉雜的雙眼裡浮出幾道隱忍與掙紮。
鳳兮細細將他打量,心底也是一點一點的自嘲開來。
以前在姚府,她便知曉姚霜中意小端王,次次纏著小端王外出,想來這小端王縱然對她無情,怕也有一分在意。
如若不然,連那左相之女的碧夫人都不敢擅自闖入這主院,姚霜卻能大搖大擺的進來,甚至還敢在他麵前訴苦,就憑此,這小端王對姚霜,終歸是有些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