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耳畔的那銀鈴聲格外的刺耳,鳳兮心底嘈雜,正想努力的伸手捂耳,不料耳畔響起一道嬉笑:“既是醒了,便睜眼吧!我搖這銀鈴已是搖累了啊!”
調侃嬉笑的嗓音夾雜著銀鈴聲一並響起,鳳兮當即一驚,眸子也在此際刹那掀開,朦朧的視線當即對上了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隨即慢慢清晰開來。
“醒了?”那人笑嘻嘻的問。
鳳兮臉色一變,嚇得一驚,正要本能尖吼,不料那人一手捂住她的嘴,一邊將另一隻手裡的銀鈴搖得極響,一邊朝她低道:“喂,你是想將右丞那夥人也吼進來嗎?”
鳳兮頓時回神,目光在他平淡的麵上盯了良久,終歸是安分下來。
他這才慢騰騰的縮回手,道:“好歹我也為你招了魂,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喂,你如今終於是醒了,可有覺得哪裡不適?”
鳳兮戒備的盯著他,細細打量。
她已是見過這人兩次了。
此際,他的打扮依舊與上次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則是他麵前嘻嘻笑容著實太不正經。
“喂,你這麼盯著我做何?”他問,嗓音明顯透出了幾許心虛。
鳳兮眸色微深,不言。
他手中的銀鈴依舊未停,搖得時時作響,但他的另一隻手卻是扯了扯他身上的道袍,扶了扶他頭頂的發髻,嘴裡喃喃自語:“不可能被這女人瞧不不妥來了啊!這搶來的道袍也合身,易容易得連夜流暄那家夥都未瞧出破綻啊!”
說著,他忙止住後話,目光朝鳳兮落來,探究的問:“喂,你可見過我?”
嗓音一落,他還有些心虛的伸手摸了摸臉。
鳳兮心底當即漫出幾許複雜,盯了他一會兒,隨即將頭歪過去,目光順勢落於彆處,一聲不吭。
那人怔了一下,大抵是沒料到自個兒會被鳳兮徹底忽略,他眸中滑過幾許不自然,隨即將手中的銀鈴搖得更響,又道:“做人倒是得懂禮,我救了你的命,招了你的魂,我如今問你話,你再怎麼都得回答才是。”
說完,見鳳兮依舊不搭理他,他又怔了怔,一本正經的道:“我瞧你印堂發黑,近些日子倒有滅頂之災降臨,不過我倒是有法子化解,你可想聽?”
鳳兮眸色微閃,終歸是轉眸朝他望來。
他眸中明顯滑出一許釋然,隨即正經而立,連帶麵色都嚴謹了不少,然而他手中的銀鈴則是不停的搖晃,倒是為他的正經之色減了幾許微信。
“我的魂是你招回來的?”鳳兮終於是慢騰騰的出聲,然而嗓音卻是格外的嘶啞孱弱,連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那人忙一本正經的點頭。
鳳兮又問:“這世上當真有靈魂與神鬼一說?”
他又點點頭。
鳳兮勾唇淡笑,嗓音依舊嘶啞不堪:“我自己的身子如何,我自己知曉。想來我此番醒來,不過是喝入的藥汁起了藥效罷了!”
說著,目光迎上他的:“夜流暄信牛鬼蛇神,我倒是不信!你若是當真想用這套來瞞我,大可不必。因我著實不信。”
那人怔了一下,原地僵了片刻,隨即低低的嬉笑開來。
他手中的銀鈴依舊未停,但另一隻手則是笑得猛捶胸口,待察覺到鳳兮深黑的目光,他又忙縮下手,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一本正經的道:“你這女人倒是通透聰明,難怪夜流暄那小子會對你這般上心。”
說著,他話鋒一轉:“喂,你進去點,容我在你這床沿邊坐坐。我已是在你這屋內搖了幾個時辰的銀鈴,念了太多的咒語,此番倒是累了。”
鳳兮眸色微閃,倒也配合著朝床的內側挪了挪。
他當即大大咧咧的坐在鳳兮的床沿,邊搖銀鈴邊道:“這麼多年來,我倒是第一次瞧得夜流暄那小子緊張一個人,甚至連他曆來不齒的神鬼之說都信了呢!”
說著,朝鳳兮笑得精光四閃:“猜猜,我為你做一次法術,他會給我多少銀子?”
鳳兮興致缺缺,隻道:“夜流暄手中的銀子可不好賺。你如此騙他,若被他發現,你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他大方道:“所謂關心則亂。我瞧那小子此際昏了頭,豈會知曉我的真假。”
說著,咳嗽一聲,又低道:“隻不過,我雖不會做法,但占卜之術卻是不錯。我瞧你印堂發黑,近些日子怕是會有滅頂之災降臨,不過我……”
鳳兮眉頭微蹙,心底則是冷笑。
“降臨在我頭上的災難倒也多,我已是習慣,那所謂的滅頂之災,又有何懼?想必極差的結果,也不過是丟了這條性命罷了!”鳳兮嘶啞淡道。
“丟了性命之話,你日後還是少說吧!”那人突然半晌未言,盯了鳳兮良久,才低低出了聲。
鳳兮自嘲而笑:“命運如此,我也無法。多說少說,又有何關係?”
那人卻歎息一聲,隻道:“你若是死了,這天下就真正大亂了。你若不想見得到處都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你便好生活著!即便命運讓你滅,你也得與命運抗爭,好生生的活著!”
鳳兮怔了一下:“你無須危言聳聽,我不過是卑微螻蟻,便是死了,也不會影響到任何人!更彆提什麼天下大亂。”
再者,人各有命,皆有定數,卑微亦如她,連夜流暄等人都抵抗不了,又有何本事與命運抗衡?
“我說過我擅長占卜岐黃之術。你的命格太過特殊,你的命途,怕也不是你想的那般一路灰暗。”
那人說著,嗓音頓了頓,又道:“如今這南嶽於你而言,無疑是囹圄。你可有想過逃出南嶽?”
鳳兮眸色微動,麵上透出幾許隱隱向往。
她如何不想逃出南嶽,如何不想逃離夜流暄身邊?
她本就想尋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安安分分的過完一輩子,那怕是窮鄉僻壤,又或是深山老林,她都願意。
隻可惜,她逃不開他們,她逃不開他們的!
見鳳兮神色搖曳,那人又略微引誘的道:“沒準你逃出南嶽,你的日子便徹底大變。榮華富貴,尊貴與權勢,皆會被你掌控在手。”
鳳兮愣了一下,隨即自嘲而笑:“你認為我會相信你這些話?”
他默了片刻,坦然笑了,依舊是那句:“我的占卜岐黃之術,甚準。”
鳳兮盯他幾眼,話鋒微轉:“我此生倒是見過一個喜歡說些命運或是占卜之言的人。”
“哦?”那人兩眼微亮,整顆腦袋湊近鳳兮。
鳳兮道:“隻不過我與那人僅是在江南的海棠宴上有過一麵之緣。且當時那人也說我印堂發黑,定有晦氣之事降臨,當時端王還笑罵他神棍。”
說著,鳳兮凝在他麵上的目光一深,又道:“公子你熟悉夜流暄,加之又自詡占卜之術了得,且言語之間與江南那位公子倒是甚像,公子你,可否是海棠宴上的那位公子?也是與夜流暄、小端王與東臨墨池並排為天下四傑之一的顧風祈顧公子?”
顧風祈摸了摸臉,仿佛有些愕然,隨即默了片刻,才不以為意的朗笑一聲:“上次在江南見你,倒見你軟弱瑟縮,這回倒是變得聰明通透了。”
“公子這是承認身份了?”鳳兮麵色不變,嘶啞低問。
他將手中的銀鈴搖得歡快,最後故作正經的朝鳳兮道:“在下正是顧風祈。今日裝扮著實難得大雅,讓姑娘見笑了。”
鳳兮眉頭微蹙,道:“你乃四大公子之一,與夜流暄是舊識。你此番入這右丞府,若是堂堂正正的進來,夜流暄定也迎接,顧公子又何必這般喬裝易容的偷偷摸摸進來?”
顧風祈輕笑一聲,挑著嗓音意味深長的道:“夜流暄將你守得嚴實,任何人都不得見。我想見你,自然隻有扮作驅鬼道士。”
“鳳兮不過是一介螻蟻,怎勞顧公子惦記?甚至還想見我?”
“自是得惦記。你可不是一介螻蟻,興許不久之後,這天下風雲,都得唯你馬首是瞻。”
鳳兮自嘲而笑:“顧公子這調侃之語倒是不好笑。”
顧風祈乾咳一聲:“你莫不是也像他們一樣以為我是神棍。”說著,嗓音微挑:“在下師從長白山道觀的觀長,卜算之術,倒是極少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