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一說,鳳兮這才發覺渾身有些灼熱,伸手稍稍一摸額頭,熱感灼手。
她愣了一下,心底卻是了然。
昨日在河中捉紅龍魚時墜了河,想必定是在那時受了寒。
她暗自一歎,隻道如今這時,委實不該是生病發燒的時候。
她按捺心神,目光直直的朝夜流暄鎖去,低道:“流暄,你昨夜說今日一早便出發去南嶽邊境,這事……”
“這事暫可不提。”夜流暄漫不經心的道,嗓音依舊清冷。
鳳兮後話被噎,怔怔的望他,卻見他緩緩起身,足下步子極為自然的朝不遠處的屋門邁去,頭也不回的道:“你不願之事,我如今自不會再逼你。你先休息。”
鳳兮心底發緊,目光緊緊凝著他的背影,幾番欲言又止,但終歸未道出話來。
她並未說不願隨他去南嶽京都,但她卻不想去殺人,也不想在此際便去。不得不說,再過兩三日,她務必得回東臨了,到時候這夜流暄……
一想到這兒,鳳兮眸色微微發緊,心底深處那早已做好的決定越發強烈。
她靜靜的在床榻上躺了不久,不遠處的屋門再度被推開,那一身白色長衫的夜流暄端了藥碗入內。
一時間,藥味蔓延,苦澀難耐。
鳳兮怔了一下,靜靜的望著夜流暄緩步行至她的床榻坐定,隨即平寂如常的瞥她一眼,而後伸著另一隻手將她扶著坐靠在他身上,而後將手中的藥碗遞在了鳳兮嘴邊,淡道:“退燒的藥,喝了。”
他的話染著幾許不曾掩飾的命令,然而若是細聽,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幾許擔憂。
鳳兮神色微動,心底漫出幾絲悵惘。
夜流暄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自以為是的將所有心思都藏著掖著,以清冷的姿態來麵對她,隻是即便他自控能力與演技極好,但他終歸還是會露出破綻。
亦如,亦如他會屈尊降貴的親自為她擦臉端藥,甚至還會逼著她喝藥,像他這樣生殺予奪且天下皆懼的活閻羅,這些細心之事,豈是他能做的?
若非關心,若非真正的在乎,他何必如此。
思緒嘈雜,鳳兮稍稍沉了臉色。
正這時,夜流暄清冷的嗓音再度自耳畔揚來:“喝了。”
鳳兮抬眸朝他望去,眼見他眸底深處暗藏幾許複雜與威脅,鳳兮這才緩緩低頭,規矩的喝下了整碗藥。
一時間,藥汁的苦味蔓延,然而鳳兮卻僅是稍稍皺了眉,最後一言不發。
正這時,小二端了早膳來,待將早膳在屋中的圓桌擺好,他朝夜流暄望了一眼,顫著嗓音道:“公,公子,這,這時您吩咐熬製的清粥。”
夜流暄目光朝小二一掃,稍稍點頭,隨即抬手一揮。
小二忙緊張垂頭,小跑出屋。
僅是片刻,夜流暄便要放下鳳兮去端粥碗,鳳兮適時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袂,隨即將臉埋在他的胸膛,雙臂也緊緊換上他的腰,整個人靜靜的窩在他懷裡,低低的道:“流暄,我方才做夢了,夢到小時候的你了。”
夜流暄沉默片刻,卻仍舊是伸手推開了她,待她深眸望他時,他淡道:“不過是夢,醒了便不該記著。”
說著便起身朝不遠處的圓桌行去。
鳳兮盯著他的背影,道:“有些夢委實珍貴,是以鳳兮想記著,無論是真是假,都想記著。”
夜流暄自圓桌上端了粥碗過來,頎長的身影立在床榻邊,深黑無波的目光居高臨下的打量她半晌,淡道:“既是有力氣說話,甚至還有力氣反駁,那這碗粥,你便自行喝了。”
說完便將粥碗塞在鳳兮手裡。
鳳兮端緊手裡的粥碗,臉色微變,隨即垂眸下來,低低的道:“流暄昨夜的話,鳳兮想了很久。如今鳳兮也想通了,對於有些人,的確不該仁慈,但即便如此,卻也不該濫殺無辜。流暄,你給鳳兮一些時間,鳳兮一定會用其它辦法做成許多事的。鳳兮說了半年後會送你驚喜,鳳兮就一定能做到。”
夜流暄眸色幾不可察的一動,深眼凝他,低沉清冷的道:“你以為你誰!你以為就憑你如今幾句信誓旦旦的話便能做成大事了?這天下遠沒你想的那般簡單,下次你若出事,興許真沒人能護你周全。你好自為之!”
嗓音一落,他已是乾脆的轉身出屋,背影微微僵直,但渾身卻染了幾許怒意。
鳳兮坐在床上良久,心思嘈雜,隨即將粥碗朝床榻邊一放,整個人縮在被窩,不多時,沉沉睡去。
待再度醒來時,卻是未如上次那般見到夜流暄。
屋內空空如也,氣氛壓抑低沉,透著幾許詭異的寧靜。
大抵是夜流暄端來的那碗湯藥見了效,鳳兮伸手摸了摸額頭,卻發覺已不再灼熱,待在床榻坐起身來,卻見床榻邊緣的粥碗仍在。
夜流暄應是未再入這屋子看她,要不然,這粥碗也不會原封不動的靜置在這兒。
意識到這點,分不清心底是失望還是黯然。
鬼使神差般,她突然想見夜流暄,想呆在他那裡,隨即按捺波動的心緒,穿了外裙下床,隨即稍稍梳了淩亂的發,緩步出了屋。
彼時,夜流暄的屋門外正一左一右的立著兩名暗衛,把守嚴密。
鳳兮愣了一下,待行至夜流暄的屋門前時,便要推門而入,不料手還未觸及到門,卻被兩名暗衛攔住了。
“鳳姑娘,主上正忙,望鳳姑娘莫要打擾。”其中一名暗衛恭敬出聲,然而目光卻是緊盯鳳兮,極為警惕的防備著鳳兮會突然闖門而入。
鳳兮眉頭一皺,低低的問:“流暄此際在忙什麼?”
那名暗衛恭敬回道:“方才有大批奏折送來,主上應是在批閱奏折。”
鳳兮眸色微動,沉默片刻,便妥協的轉身回了隔壁屋子。
一人呆在屋中,難免孤寂無聊,鳳兮讓客棧小二找了棋盤來,學著夜流暄昨夜的樣獨自對弈。
黃昏時,小二送來了藥汁,說是夜流暄今日一早便吩咐過,鳳兮喝下藥汁,於屋中沉默半晌,再度出了屋。
此際,夜流暄屋門外的兩名暗衛依舊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二人一見鳳兮,皆麵露幾許緊張與心虛,其中一人未待鳳兮走近便道:“鳳姑娘,主上正忙。”
鳳兮立在他麵前,低道:“都快一日了,流暄還未批完奏折?”
兩名暗衛互相對視一眼,兩人臉色皆是有些慌。
“是,是啊!今早送來的奏折極多,主上定是要批閱些時辰。”那名暗衛又道。
鳳兮深眼迎著他的目光,然而暗衛的目光卻稍稍有些躲閃,最後已是垂眸了下去,兀自僵立在原地。
不對。
鳳兮心生幾許詭異,隨即眸色一沉,當即伸手朝屋門推去。
“鳳姑娘不可!”手還未接觸到屋門,鳳兮的手被兩名暗衛劫住。
鳳兮臉色也沉了幾許,低沉沉的道:“放心,我不過是遠遠看流暄一眼,不會進去打擾他!”